那条没头没尾的短信，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陈默心里激起了久久不散的涟漪。整个周末，他都心神不宁。他反复查看那个陌生号码，尝试拨打过去，听筒里传来的永远是冰冷的“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这更增添了短信的诡异色彩。
是陷阱？是某种新型诈骗的开端？还是…那枚硬币“显灵”的另一种方式？
理智告诉他应该置之不理，甚至报警。但内心深处，一种被连日来种种“巧合”和“规则”撩拨起来的好奇心，以及一种隐隐的、被无形之手牵引着的感觉，让他无法彻底将这条短信抛诸脑后。
父亲手术费的三万块，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他翻遍了通讯录，打了几个电话，结果不出所料。关系最好的大学室友刚买了房，每月房贷压得喘不过气；另一个发小自己开了个小店，资金周转也紧张，能借个三五千已是极限。距离三万，依旧遥不可及。现实的冰冷，与短信带来的诡异未知感交织在一起，让他倍感煎熬。
最终，是那条短信末尾的“惊喜”二字，带着一丝蛊惑性的微光，战胜了犹豫。也许是穷途末路下的孤注一掷，也许是对那枚硬币神秘力量的最后一丝试探，陈默决定去看看。他给自己定下底线：只看，不问，不碰，绝不轻易交易，绝不泄露个人信息。一旦发现任何不对劲，立刻抽身离开。
周一，陈默破天荒地请了半天事假。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去向，只说是家里有事。清晨，他换上了一身最不起眼的旧夹克和牛仔裤，戴上顶鸭舌帽，将存在感降到最低，坐上了开往城西的公交车。
城西旧货市场，位于城市边缘一片待拆迁的老城区。巨大的、锈迹斑斑的拱形铁皮棚顶下，是迷宫般纵横交错的摊位通道。空气中弥漫着灰尘、旧家具的木头霉味、铜锈铁锈的金属气息，还有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陈腐味道。摊位一个挨着一个，堆满了五花八门、包罗万象的旧物：缺胳膊少腿的老家具、蒙尘的瓷器摆件、泛黄的旧书刊、成堆的废旧五金、褪色的老照片、甚至还有锈蚀的自行车零件和老式缝纫机……像一个被时光遗忘的巨大垃圾场，又像一个藏着无数秘密的宝库。摊主们大多懒洋洋地坐在小马扎上，或闲聊，或打盹，对零星走过的顾客爱答不理。顾客也多是些上了年纪、眼神挑剔的淘宝客，或者收废品的小贩。
陈默压低了帽檐，按照短信指示，穿过拥挤杂乱的摊位，找到了“进门左拐第三排”。这里光线更加昏暗，摊位也显得更破败冷清。靠墙根的位置，果然有一个小小的摊位，与其说是摊位，不如说就是地上铺了块脏兮兮的帆布。帆布上零零散散地堆着一些旧书、几个看不出年代的破坛子、几件锈蚀严重的金属工具，还有一个沾满油污的旧工具箱。
摊主是个干瘦的老头，头发花白稀疏，穿着一件看不出原色的油腻工装外套，正蜷缩在一个破旧的小马扎上打盹，脑袋一点一点，对周遭的一切漠不关心。
陈默的心沉了下去。这就是短信里说的“有惊喜”？一堆真正的、毫无价值的破烂？他几乎要以为自己被耍了，转身就想离开。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眼角的余光无意间扫过那个敞着口的、沾满油污的旧工具箱。工具箱里杂乱地塞着扳手、螺丝刀、几卷生锈的铁丝……而在这些废铜烂铁的最底下，似乎压着一个颜色稍有不同的东西。
那是一个深蓝色的、硬皮封面的笔记本。笔记本的边角磨损得很厉害，封面没有任何文字或图案，只有一层厚厚的油污和灰尘，让它几乎和工具箱融为一体，毫不起眼。
陈默的脚步顿住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直觉，像一根细小的羽毛，轻轻搔刮着他的神经。不是硬币的温热感，更像是他自己内心深处某种潜意识的悸动。他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曾在一个废弃的工厂角落，捡到过一个类似的、被丢弃的笔记本，里面画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机器草图，让他痴迷了很久。
鬼使神差地，他走了过去，蹲在摊位前，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随意：“大爷，这工具箱里的本子…怎么卖？”
打盹的老头被惊醒，浑浊的眼睛费力地睁开一条缝，瞥了一眼陈默手指的方向，又看了看陈默普通的穿着，懒洋洋地挥了挥手，像赶苍蝇：“一堆破烂，你想要？给十块钱，连箱子一起拿走。”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浓重的口音。
十块钱？陈默松了口气，至少不是陷阱的价格。他掏出十元纸币递给老头。老头看都没看，随手塞进油腻的外套口袋，又闭上了眼睛，仿佛完成了一桩微不足道的交易。
陈默拿起那个沉甸甸、沾满油污的工具箱，没有多停留，快步离开了这个散发着陈腐气息的市场。直到走出巨大的铁皮棚，呼吸到外面相对新鲜的空气，他才感觉自己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
回到出租屋，关上门。他将工具箱放在地上，迫不及待地拿出了那个深蓝色的硬皮笔记本。笔记本入手沉重，封面的油污黏腻冰冷。他找来湿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封面。随着污垢一点点褪去，笔记本原本的深蓝色显露出来，封皮是硬质的，触感厚实，边角虽然磨损，但能看出用料相当考究，绝非普通的文具。更让他惊讶的是，当封面大致擦干净后，在封面的右下角，一个极小的、烫银的英文花体签名露了出来——“A.Z.”。
A.Z.? 是谁的缩写？某个工程师？设计师？
陈默的心跳微微加速。他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考古般的谨慎和莫名的期待，翻开了第一页。
泛黄的内页上，没有目录，没有前言。映入眼帘的，是密密麻麻、极其工整的手写英文！字迹流畅而有力，带着一种严谨又洒脱的气质。陈默的英文水平尚可，工作也常用，他凝神看去。
开头几页，似乎是一些零散的、关于某种新型复合材料物理特性的记录和公式推导，专业术语很多，看得陈默有些头大。他耐着性子往后翻。纸张因为年代久远而变得脆弱，翻动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突然，翻到大约三分之一处时，几行用红笔醒目圈出的句子，猛地抓住了他的眼球！
“…关键瓶颈在于其脆性及高温下的稳定性。意外发现少量添加‘铼’基稀土元素（如氧化镧铈复合物），可显著提升其延展性及耐热阈值（见附件实验数据表3.7），成本增幅可控（约8%-12%），但性能提升幅度惊人（约40%-65%）！此发现极具商业化潜力，尤其在航空航天高温部件、新一代涡轮叶片及特种防护材料领域…”
铼？稀土？高温部件？涡轮叶片？特种防护材料？
这些词汇像一颗颗子弹，瞬间击中了陈默！他猛地想起上周在公司茶水间无意中听到的一段对话！当时，技术部的两个工程师在抱怨，说他们负责跟进的一个军工合作项目，卡在了某种新型高温合金的研发上，材料总是达不到要求的韧性和耐热性，项目进度严重滞后，甲方很不满。其中一个工程师还提到了“稀土元素改性”是方向之一，但成本控制和具体配方是难点……
当时他只是一个市场部的底层职员，对这些高深的材料技术完全不懂，只当是背景噪音听过就忘。但此刻，笔记本上这被红笔圈出的、清晰无比的结论，以及提到的“铼基稀土元素（如氧化镧铈复合物）”、“成本增幅可控”、“性能提升显著”这些关键词，与他无意中听到的信息，瞬间产生了惊人的重合！
一股电流般的战栗感瞬间窜遍全身！陈默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意识到自己手里拿着的可能是什么！
这不是一个普通的旧笔记本！这很可能是一位不知名材料专家（A.Z.？）遗落的重要研究手稿！里面记录的，可能是一项具有巨大商业价值的材料改性关键技术！
他强压住狂跳的心脏，飞快地继续往后翻。果然，在后面的附录页里，他找到了字迹工整的“附件实验数据表3.7”！上面详细记录了不同配比下材料的各项性能参数对比，数据详尽，图表清晰！虽然有些专业符号他看不懂，但那些飙升的曲线和醒目的百分比提升数字，直观地印证了前面红笔圈出的结论！
巨大的机遇感如同海啸般冲击着陈默！如果…如果这个发现是真的，如果这个配方是有效的…那它的价值…简直难以估量！技术部那个卡壳的项目，军工领域的应用…还有笔记里提到的航空航天、涡轮叶片、特种防护…每一个词背后都是巨大的市场！
但随即，冰冷的现实感也兜头浇下。他只是一个毫无材料学背景的小职员，如何验证这笔记的真伪？如何确保这配方有效而不是过时的或者错误的？就算有效，他凭什么去接触和利用这个信息？技术壁垒、资金壁垒、行业壁垒…哪一座不是他无法逾越的高山？
就在这时，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温热感，毫无征兆地从他胸口传来！不是裤兜，不是抽屉里的铁盒，而是…贴着他胸口放置的那个父亲给他的、小小的金属哨子！
陈默猛地低头，隔着衣服按住了胸口。那枚冰凉的金属哨子，此刻正散发着一种微弱却持续不断的暖意！这暖意，与硬币带来的温热感极其相似，却又似乎更加…内敛？更加…亲近？
是硬币的力量在通过哨子传递？还是…父亲冥冥中的守护？
这突如其来的温热感，像一针强心剂，瞬间驱散了他心中的犹豫和畏缩。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计划，在他脑海中迅速成型！
他不需要懂技术，也不需要自己去生产！他只需要…投资！用这个信息去投资！
他想起了笔记里提到的“铼基稀土元素”。铼，他知道，是一种极其稀有昂贵的金属！那么，生产或提炼铼，或者拥有相关矿产资源的公司…它们的股票呢？
陈默像一头被惊醒的猎豹，猛地扑到电脑前。屏幕的光映亮了他因为激动而微微发红的脸颊。他打开证券软件，手指因为兴奋而微微颤抖，在搜索框里飞快地输入关键词：“铼”、“稀土”、“矿业”、“新材料”。
屏幕上瞬间跳出一长串相关的上市公司名单。他快速浏览着，目光锐利地筛选。那些名字五花八门，有些他听说过，更多的是从未接触过的陌生代码。
他点开一家名为“华晟矿业”的公司资料。这是一家规模中等的矿业公司，业务涉及多种有色金属勘探开采。在它公布的主营业务构成中，陈默敏锐地捕捉到了“伴生稀有金属（含铼）”这一项！虽然占比不大，但明确提到了铼！
他的心跳得更快了！他调出华晟矿业的股票走势图。K线图在屏幕上蜿蜒起伏，像一条沉睡的卧龙。最近半年，这只股票走势非常低迷，甚至可以说是阴跌不止。成交量也极其稀少，像一潭死水。股吧里充斥着散户的哀嚎和谩骂：“万年僵尸股”、“管理层无能”、“矿产枯竭”、“退市警告”……负面消息满天飞。
陈默的目光死死盯着那死水般的走势图，大脑却在飞速运转。如果…如果那个笔记本上的发现是真的，如果“铼基稀土改性”技术真的能带来材料性能的飞跃，那么作为铼资源的提供者之一，华晟矿业这种拥有铼矿资源、但目前价值被严重低估、几乎无人问津的公司…会不会迎来价值重估？甚至…暴涨？
这个念头如同野火燎原，瞬间点燃了他所有的冒险神经！笔记本上那被红笔圈出的结论、技术部工程师的抱怨、华晟矿业那僵尸般的走势图、以及胸口哨子持续传来的微弱温热感…所有线索仿佛被无形的线串联起来，指向一个充满诱惑的可能！
他点开自己的证券账户。里面静静地躺着10236.87元。这是他工作两年多，省吃俭用攒下的几乎全部积蓄，加上刚发的工资和彩票分红。这是他准备用来应急，甚至…是准备为父亲手术费东拼西凑的“种子”。
现在，他要孤注一掷，把这笔“种子”，全部投入这只看起来毫无希望的“僵尸股”？
冷汗瞬间浸湿了陈默的后背。他看着屏幕上华晟矿业那绿油油的、不断阴跌的K线，看着账户里那五位数的余额，手指悬在鼠标左键上，剧烈地颤抖着。那数字，不仅是钱，更是父亲的腰，母亲的笑容，是他安全感的全部基石。
赌？还是不赌？
胸口，那枚父亲留下的金属哨子，温热感似乎更加清晰了一些，像一只无形的手，轻轻地、却坚定地按在了他颤抖的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