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内,蟠龙柱上的烛火将大殿照得通明。
“皇上驾到——”
随着太监总管赵德顺的唱喏,永明帝缓步走上御阶。
皇帝今日面色格外阴沉,眼下两片青黑,显然一夜未眠。
他在龙椅上坐定,目光扫过殿中群臣,在太子身上停留了一瞬。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赵德顺例行公事地喊道。
“臣有本奏!”右都御史王仕安大步出列,声如洪钟,“昭华公主昨夜擅杀驸马季淮安,纵火烧毁驸马府,致府中所有人葬身火海。”
“此等暴行,骇人听闻,请皇上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驸马曾经的旧部陈将军激动得双目赤红。
他声音哽咽道:“季大人忠心为国,却遭此毒手,皇上若不严惩凶手,恐寒了将士们的心啊!”
一石激起千层浪,驸马一派的官员纷纷附议,文官中也有不少人点头称是。
太子站在御阶下,嘴角几不可察地扬起,又迅速压下。
永明帝眉头紧锁,右手在龙椅扶手上一下一下敲击着,那沉闷的声响每一下都像敲在朝臣们紧绷的神经上。
过了几息,他正要开口,殿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金戈碰撞声中,侍卫高声阻拦,“殿下,您不能……”
“让开。”
这声音不响,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昭华公主一袭月白色宫装,身后跟着一名婢女押着五花大绑的孙赟光进入金銮殿。
孙赟光满脸血污,身上的铠甲被划得破烂,哪里还有半分将军的威风。
太子手中的笏板“啪”地一声断成两截。
他死死盯着孙赟光,又看向昭华公主手里捧着的黄绫奏折,脸色瞬间阴沉如墨。
百里珺脸上未施粉黛,长发仅用一根玉簪束起。
“儿臣有本奏。”
朝臣们不自觉地让开一条路,惊愕地看着这一幕。
按照礼制,公主未得宣召不得擅入金銮殿,更不该以这般形态出现在朝堂之上。
大臣们下意识看向御座,只见永明帝眉头紧皱,面露不悦之色。
百里珺脊背挺得笔直,步履沉稳地走向御前。
“请父皇恕罪。”她在御阶前直直跪下,额头抵在冰冷的地砖上,“儿臣擅闯朝堂,实因事关国本,不敢有丝毫延误。”
永明帝眯起眼睛,静静凝视着这位女儿,没有立即开口。
这种刻意的沉默仿佛像一块巨石,重重压在每个人心头。
百里珺保持着叩首的姿势,平静地等待着父皇的反应。
过了几息,永明帝终于开口:“说。”
帝王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百里珺直起腰背,双手举起奏折和一叠证据,“驸马季淮安勾结北境副将孙赟光,泄露北境布防机密,伪造通敌证据,意图构陷朝廷忠良!”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锤,砸在每个人心头。
“儿臣昨夜无意中在驸马书房发现了北境的军事布防图,
上面详细标注了驻防点、兵力分布和换防时间,这些机密信息便是由北境副将孙赟光泄露。”
“当时季淮安欲将儿臣灭口。”百里珺抬眸,眼底寒光凛冽,“儿臣不得已,只能反杀之。”
“儿臣今晨在德胜门截获了前来送伪造军报的北境副将孙赟光,证据在此,请父皇过目。”
殿内瞬间死寂,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孙赟光被按跪在御阶下,他声嘶力竭地大喊:“陛下明鉴!末将确有萧琰通敌实证!昭华公主这是要灭口啊!”
“实证?”百里珺冷笑一声,起身展开那卷羊皮纸,“满朝文武中,熟悉北狄事务,精通北狄文字的大人应当不少,不妨上前一观。”
鸿胪寺卿严大人颤颤巍巍地走上前,他接过羊皮纸,才看了几行就变了脸色。
“这……这上面写着北狄左贤王邀萧将军共谋大业……可这左贤王前年就已……”
“前年腊月初八……”百里珺声音突然提高,“北境大将军萧琰亲率三千铁骑奇袭黑水河,阵斩了北狄左贤王首级。”
她转向面如土色的孙赟光,“孙副将,你可是萧将军身边的得力副将之一,
你伪造证据前,都不打听清楚北狄王庭的现状吗?”
满朝一片哗然。
太子脸色瞬间一变,他万万没想到竟然会出现这个致命破绽。
孙赟光更是瘫软在地,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
他确实不知道北狄王庭已经易主。
那场战役他借口军务在身未参与,实则在暗中转运那批粮饷运往泉州。
太子跨步出列,他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却强自镇定道:“父皇,儿臣方才细想,此事确有蹊跷。”
“北狄左贤王确实已死,孙赟光身为北境副将岂会不知?”
“而且孙副将追随萧将军征战多年,若真要构陷主帅,怎会用如此拙劣的伪证?除非……”
他故意停顿,目光扫过其他两位皇子,“是有人故意传递错误情报,趁机伪造萧将军通敌叛国的证据,
并诱使孙副将误信萧将军通敌,然后借此机会除去孙副将。”
孙赟光听闻太子这一番话,顿时浑身一震,浑浊的眼睛里突然迸发出求生的光芒。
“陛下明鉴!这、这密信是半月前有人匿名送到末将营帐的!末将只是……只是担心萧将军当真通敌……”
“糊涂!”太子怒斥一声,转过身向皇帝拱手,“父皇,儿臣怀疑是真正的幕后黑手在利用孙副将的忠心,故意引他入局!”
“皇兄何必如此着急呢?”百里珺嘴角泛起一丝冷笑,直接打断了两人一唱一和的表演。
她不紧不慢地从抽出一封密信,然后当着众人的面缓缓展开,“儿臣还在驸马书房发现了季淮安与孙赟光之间的往来密信。”
当那封孙赟光亲笔所写的密信在朝堂上传阅时,太子喉咙里顿时涌上一股腥甜。
信上清清楚楚写着如何伪造证据构陷萧琰,末尾还提到“东宫已打点妥当”。
太子看向孙赟光的眼神恨不得立即将他碎尸万段。
“陛下!”左都御史徐琮义突然出列,声音发着颤说道,“微臣要弹劾太子与孙赟光勾结,诬陷朝廷忠良!”
“儿臣冤枉啊!”太子猛地跪倒在地,膝盖磕在地砖上发出一声闷响。
“这定是有人栽赃!昭华擅杀朝廷命官,现在又要构陷于我……”
“构陷?”百里珺冷笑一声,从袖中抽出一本账册,“这是儿臣在驸马书房暗格中找到的‘粮草调度’副本。”
她双手捧起账册,目光直视御座,“上面清楚记录着,近几年朝廷调拨的军粮,出库数与边关实收数少了将近一半。”
“请父皇御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