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5
居然是顾飞雪！
秦方宇怎么也想不到，他捧在手心里的娇弱少女，居然还有这一面。
画面里，我的身体蜷缩在老宅阴冷的地下室，嘴角不断溢出黑血，指甲深深抠进水泥地，在地面划出三道长长的血痕。
顾飞雪穿着一袭白色连衣裙，踩着高跟鞋缓缓走近，她手中把玩着一枚刻满符文的青铜罗盘，脸上挂着秦方宇从未见过的阴鸷笑容。
“顾飞环，你去死吧，你放心，你死了以后，你的家人，爱人，工作，都是我的了。”
画面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惊讶地看向顾飞雪。
秦方宇更是红了眼，指着画面质问道：
“顾飞雪，这都是真的？”
画面中，顾飞雪将罗盘按在我心口，罗盘瞬间发出刺耳的蜂鸣声。
我能看到自己眼中的惊恐与绝望，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皮肤下仿佛有无数条小虫在啃噬。
秦方宇猛地捂住嘴，踉跄着后退两步，撞翻了身后的桌椅。
妈妈则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瘫坐在地上，眼神呆滞地看着空中的画面。
“不可能……这都是假的……”
爸爸的声音颤抖得几乎不成调。
“飞雪她一直那么乖……”
“乖？”
风水先生冷笑一声。
“锁魂阵需要活人生祭，阵成之日，祭品的魂魄会被生生剥离，困在阵眼处承受千刀万剐之苦。顾小姐，你还要继续装下去吗？”
真面目突然被人揭露，顾飞雪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忽然大喊：
“是她！是她自己不小心跌进阵法的！我只是……只是想困住她，没想杀她！”
“住口！”
哥哥突然暴怒，他冲上前抓住顾飞雪的手腕。
“你居然用这种邪术……你知道她有多疼吗？”
顾飞雪被哥哥的气势吓住，眼神闪烁着想要辩解，却瞥见秦方宇正用陌生的目光看着自己。
她忽然疯狂地挣扎起来，指甲划过哥哥的手背：
“你们都被那个贱人骗了！她早就跟野男人私通，是她先背叛的！”
就在这时，我的日记本残片突然从碎纸堆中飘起，泛黄的纸页上渗出点点血渍，浮现出最后一篇未被念出的日记：
6月15日
顾飞雪说要给我道歉，带我来了地下室。
她给我递了一杯果汁，喝完后我浑身发麻。
原来她早就知道我和方宇的结婚纪念日，故意在果汁里下了迷药。
她把我按在罗盘上，说要让我看着她成为顾家唯一的女儿……
秦方宇踉跄着跪下，手指颤抖着触碰血字：
“飞环……对不起，是我瞎了眼……”
妈妈几乎是爬到我尸体旁，颤抖着伸手想触碰我的头发，却在即将触及的瞬间猛地缩回手，仿佛被烫到一般。
她捂着脸痛哭：
“囡囡，妈妈错了……妈妈不该只给飞雪买裙子，不该逼你让棋……”
“我也是……”
哥哥单膝跪地，声音哽咽。
“我居然为了她骂你，居然没问过你痛不痛……我算什么哥哥？”
6
看到众人忏悔的模样，风水先生的表情才和缓了一些。
“我可以解除魂魄身上的阵法，但布阵者会遭到十倍的反噬，也就是收到亡魂生前十倍的痛楚，你们要解吗？”
“解！”
秦方宇斩钉截铁。
“是我之前识人不清，错怪了飞环。只要能补偿她，让她不再忍受折磨，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听到秦方宇的回答，先生又转头看向爸爸妈妈和哥哥。
他们也都苦笑着点头。
爸爸老泪纵横。
“都是我们害了她，只要能解了她身上的怨气，让她再入轮回，哪怕搭上我这条命都行。”
顾飞雪见众人都围在我身边，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她突然冲向风水先生，试图抢夺他手中的破阵符。
“你们都去死吧！反正她已经死了，你们现在装好人有什么用？”
风水先生挥手甩出三道符纸，精准地贴在顾飞雪的肩头和后心。
她惨叫着被弹飞，重重撞在墙上。
此时，地面的裂缝中突然涌出黑色烟雾，如无数条毒蛇般缠上她的脚踝。
“这就是锁魂阵的反噬。”
风水先生冷冷说道。
“一旦破阵，布阵者需承受祭品十倍的痛苦。”
顾飞雪的哀嚎声响彻老宅。
很快，她的皮肤开始浮现出和我尸体上一样的血痕，仿佛有看不见的刀刃在一寸寸切割她的皮肉。
秦方宇下意识地想要上前，却被爸爸一把拉住：
“别管她了，飞环要紧。”
随着风水先生施法，我的魂魄渐渐凝实，身影也逐渐显露于众人面前。
“飞环！”
再一次见到我的身影，爸妈老泪纵横。
哥哥也上前，小心翼翼地触摸我魂魄的头顶。
“飞环，是哥哥错了，是哥哥识人不清，害你受苦。”
我冷着脸，一闪身躲开了。
几步之外，秦方宇神色复杂地看着我。
“飞环……”
我讥诮地勾起嘴角。
“现在还喊我做什么呢？我不是跟奸夫跑了吗？”
听到这话，秦方宇痛苦地垂下了头。
“飞环，对不起，是我错怪你了。”
听到这个回答，我连脸上的笑容都收回了。
“秦方宇，你现在再来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我已经死了，死在顾飞雪手里，但是我变成这个样子，跟你们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脱不了干系！”
随着我的视线扫过，每个人都垂下了头。
秦方宇张张嘴，似乎还要说什么，我却已经转过头了。
7
我对风水先生行了一礼。
“多谢先生救我脱离苦难。”
可听到这话，风水先生却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只是太晚了，你的魂魄被困了太久，马上就要消散了，我来的太晚了。”
我一脸平静。
“无妨，如果没有您，我还被关在那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无论如何，我都感谢先生的大恩大德。”
可我虽不在意这些，我的家人们却急了。
爸爸妈妈当即就给先生跪下了。
“先生，求您救救飞环，只要能让她活下来重入轮回，哪怕是要了我老两口的命都行啊！”
哥哥咬了咬牙，也跟着跪了下来。
“先生，只要您能救下飞环，不让她灰飞烟灭，我把整个顾氏集团都送给您都行。”
秦方宇点了点头。
“秦氏也可以给你。”
先生叹了口气说道：
“都是冤孽啊。”
说着，他看向我，眼中难得露出一丝怜悯。
“我只有三分把握，若想超度，需在日出前登上山顶。顾小姐，你可愿跟我走？”
我看着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家人，又看看在地上翻滚的顾飞雪，心中的怨恨却突然淡了。
我点了点头，飘到了风水先生身旁。
当第一缕晨光爬上山顶时，风水先生开始诵经。
我的灵魂渐渐变得透明，能看到山脚下的老宅正冒出浓烟。
不知是意外还是报应，那里居然燃起了熊熊大火。
“现在后悔，太迟了。”
我看着那里跪成一排的家人冷笑。
“但至少，你们终于看清了真相。”
妈妈突然扑过来，却穿过了我的身体：
“囡囡，求你别走……我们把老宅改成你的纪念馆，把你的奖杯都摆进去……”
“我不要纪念馆。”
我看向秦方宇，他的头发一夜之间白了一半。
“我只要你们记住，曾经有个叫顾飞环的人，被你们亲手推进了地狱。”
山顶的风很大，吹得经幡哗哗作响，风水先生开始念诵超度的经文。
我感觉身体越来越轻，那些痛苦的记忆渐渐远去，心里只剩下平静。
秦方宇站在山脚下，望着山顶的方向，泪水再次夺眶而出，他知道我再也回不来了。
妈妈抱着我的日记残片，轻声说对不起，希望我在另一个世界能过得好。
大火渐渐熄灭，顾家老宅只剩一片废墟，就像曾经的家庭，再也回不到从前。
诵经声中，我的魂魄逐渐消散。
最后一眼，我看到警察冲进老宅带走了顾飞雪。
秦方宇跪在地上，用力地拼凑我日记本的残片。
远处，顾家老宅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就像我曾经被他们碾碎的人生，终于在灰烬中得到了一丝解脱。
8
七天后，秦方宇在京市国际会展中心召开新闻发布会。
会场外飘着细雨，黑色背景板上只有我的黑白证件照，下方用烫金字体写着我的名字。
他穿着我们婚礼时他穿的那套西装，手指抚过麦克风时明显发颤。
“首先，我要向我的妻子，顾飞环小姐郑重道歉。”
他对着镜头深深鞠躬，脊背弯成痛苦的弧度。
“过去三年里，我误信谗言，在公开场合多次污蔑她‘出轨私奔’，这些言论均为不实指控。”
台下闪光灯骤亮，记者们争相举起话筒。
秦方宇从助理手中接过一叠文件，逐页展示：
“这是顾飞雪伪造的聊天记录鉴定报告，IP地址显示所有‘奸夫对话’均来自她的私人电脑；这是当年车祸现场的行车记录仪复原影像，顾飞环车祸一事却系顾飞雪所为。”
说到这，哥哥忽然从观众席起身，他的袖口沾着雨水，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磨过：
“我是顾飞环的兄长顾明川，曾在直播中公开悬赏她的死讯。”
“是我的错，我错怪她了。”
说着，哥哥在众人面前垂下了头。
妈妈拄着拐杖蹒跚上台，拐杖头撞击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颤抖着展开一张泛黄的病历单：
“这是飞环被囚禁期间的诊断书，上面写着‘右手神经永久性损伤’。可我当时却在陪顾飞雪参加棋赛，还骂她‘装病博同情’……”
她突然捂住嘴，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爸爸接过话头，将一份股权转让书推到镜头前：
“顾氏集团49%股份已转入飞环名下，我们以飞环的名字创办了围棋比赛“飞环杯”，她遗产的一部分将用作奖金激励，剩下的一部分将作为基金，创立飞环围棋基金会，鼓励更多人参与围棋这项活动，这也是飞环的遗愿。”
听到这些话时，秦方宇已低头掩面，肩膀剧烈颤抖。
会场外的雨越下越大，有人将我的围棋奖杯摆在发布会门口。
奖杯底座刻着我七岁时的豪言：“要当世界第一女棋手”。
而如今，这个曾被全家踩进泥里的梦想，终于在迟到的道歉声中，露出一丝被擦拭的痕迹。
三个月后，顾家老宅被翻盖。
整栋老宅里，处处都是我的痕迹。
有人说，是为了纪念顾家逝去的长女。
也有人说，顾家逝去的长女其实一只还住在这里。
只有深夜值班的保安偶尔会听到异响。
供台上的旧日记仿佛在轻轻翻动，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诉说某个被深埋的故事。
而在千里之外的精神病院里，某个穿白裙的女人正对着墙壁喃喃自语。
她的手腕上，永远缠着一道洗不掉的血痕，如同被锁住的亡魂，永生不得解脱。
我的一缕执念在空中飘荡，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世界，然后慢慢消失在晨光中。
从此，世间再无顾飞环，只有那些伤害过她的人，在余生中被良心拷问。
或许有一天，他们会明白，真正的爱不是偏爱和纵容，而是平等和珍惜。
但可惜，一切都太晚了，我已经永远地离开了这个充满痛苦的世界。
愿来生，我能遇到真正爱我的人，不再被伤害，不再被辜负。
故事的最后，只剩下一片寂静，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过，却又留下了深深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