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夫君！你走那么快作甚？”沈芙苏提起裙子快步追了上去。
商卓昀脚步猛地一顿，却并未回头。
沈芙苏收势不及，结结实实撞在他挺阔坚实的后背上。
“哎呀！”沈芙苏轻呼一声，下意识抬手揉向自己撞到的鼻梁。
几乎是同时，商卓昀倏然转身，方才冷冽威压瞬间被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取代：“撞疼了？”他声音绷得有些紧。
“夫君，不疼的不疼的，一点儿都不疼。”沈芙苏放下手，仰脸冲他绽开一个明媚的笑。
商卓昀迅速将眼底那抹慌乱敛去,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讽刺，“呵，不忙着为我纳妾，倒有闲情逸致追上来？怎么，是觉得一个妾室不够体面,还要再张罗几个？”
这话酸得几乎能拧出汁来。
沈芙苏微微一怔，眼底笑意漾开，“夫君走得这般急，原是在气这个？我方才还在想，你这股无名火究竟从何而起……”她故意顿了顿，唇角的弧度加深，“原来夫君这是，吃——醋——了？”
商卓昀被戳中心事一时语塞。
吃醋？他怎会承认如此幼稚的情绪！
可那瞬间的慌乱,和被沈芙苏目光锁住的窘迫，却让他显得有些狼狈。
“你这夫君倒是叫得顺口。”商卓昀虽看上去是在试图岔开话题，却不经意说出了心中所想。
实际上他很喜欢沈芙苏这么叫他，他从前何曾奢想过能与她以夫妻相称。
“怎么？不喜欢？”沈芙苏又靠近了些，“那九千岁怎么都不当面唤我一声夫人听听呢？”
“我……”商卓昀耳尖竟泛起红晕,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应对。
见商卓昀有些不知所措，沈芙苏将声音放得柔缓，“好了，不逗你了。柳雪儿之事我没有多想，我知你重情重义，并非那等凉薄之人。”
商卓昀的神情渐渐平缓，从前听多了人家说自己冷心冷肺，乖戾狠辣，还是头一回有人夸他重情重义。
“夫君，你方才问我有没有想与你说的，正好，不如你同我细细说说？那位柳姑娘的兄长……究竟是何人？又是如何于你有恩？”沈芙苏这样问除了好奇，也是想多了解了解商卓昀。
商卓昀微微一怔，再开口时，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你可知，前朝……曾有一支直属皇帝、最为隐秘的暗卫？”
“血衣侯？”沈芙苏眉头微微一皱。
“是。”商卓昀点头，喉结滚动，“血衣侯的选拔……非人。数百名孩童被投入不见天日的‘修罗场’，一座巨大的地下死牢。没有食物，没有水，只有无尽的厮杀……三月后最终能活着爬出来的，才有资格做血衣侯。”
听到此处，沈芙苏已经猜到了大概，商卓昀就是那数百名孩童的其中之一。
商卓昀继续道：“柳雪儿的兄长，柳邵，当年便是与我一同被选入修罗场的孩子。我们曾互相照拂，在那地狱里挣扎求存……”商卓昀的声音陡然哽住，深吸一口气，“就在最后关头，他用身体替我挡了一刀，生生断送了生机……”
上一世，沈芙苏从未主动了解过这位权倾朝野的九千岁，只知道他是从锦衣卫开始一路厮杀成为掌握三厂一卫的掌印大人。
这一世，她才知道他从前还做过血衣侯。
她无法想象地牢那黑暗血腥的场景，无法想象商卓昀究竟吃了多少苦。
她终于明白，为何商卓昀眼底总有化不开的霜，原来是那些浸了血的过往……
前世，那个对商卓昀有着救命之恩的柳邵妹妹的死，竟是她一手造成。
也是她，在柳雪儿命悬一线时阻止商卓昀施以援手。
那时的商卓昀，在得知恩人之妹因他袖手旁观而惨死时，心中该是何等无助愧疚？
而沈芙苏，就是他这份痛苦最直接的推手！
“我是从地狱走来的恶鬼，你不怕我？”商卓昀垂眸望着她，一双异瞳翻涌着晦暗不明的情绪。
沈芙苏心中苦笑，她又何尝不是从地狱走来的恶鬼呢？
商卓昀万万没想到，回应他的是突如其来的温热。
是沈芙苏猛地扑进他怀里，她发间的茉莉香是让他魂牵梦萦的，他现下却浑身僵硬，下意识要推开这不合时宜的亲近。
可当指尖触到她颤抖的脊背，那些常年握刀的手突然失了力气。
沈芙苏将脸埋进商卓昀胸口，剧烈的心跳震得耳膜发疼，仿佛下一秒就要破腔而出。
商卓昀喉咙发紧：“我心中有愧，所以照顾他妹妹，但你信我，我从未与柳雪儿有过逾矩之举。”
“夫君，我信你。”沈芙苏仰起脸，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水雾，她伸手抚过商卓昀眉骨浅淡的伤疤。
“是柳大哥用生命护住了他心中认定的正义，你不该背负这份愧疚过一辈子！那不是你的错，可你若跨不了那道坎，我陪你一起承担。我们一起去偿还这份恩情，好好安置柳姑娘，让她平安顺遂度过一生，可好？”
“好……”商卓昀沙哑着嗓音应，鬼使神差地，他竟抬起了手，带着他未曾察觉的珍重，轻轻拭去沈芙苏眼角微凉的湿意。
他望着沈芙苏眼底跳动的火光，恍惚间竟辨不清虚实。
他觉得现下的沈芙苏好陌生，甚至觉得沈芙苏是假的。
可指腹触感温热，像是在他的伤口上撒了盐那般真实。
就在这时，廊上传来管家恭敬的提醒：“掌印大人，夫人，时辰不早了，该去正堂拜见老夫人和族中长辈们了。”
“知道了。”商卓昀揉了揉眉心，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厌烦，随即他看向沈芙苏，眼神已恢复清明。
“今日少不得要应付那些人。你只需记得，这不过是一场戏，不用奉茶，去打声招呼走就是，若有哪个不长眼的敢给你难堪，不必忍着，记下名字回来告诉我。我今日还有些政务要处理。”
“好。”沈芙苏没有追问，迅速整理情绪拭去泪痕，方才的柔弱瞬间褪去，她坏笑道：“我可不是软柿子，夫君放心去忙政务，后宅之事我自有分寸，定会……妥善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