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特伯雷到伦敦的路途比想象中更加凶险。装甲车在废弃的高速公路上颠簸前行,窗外不时闪过游荡的丧尸群和更加诡异的黑影。戈德里克·霍兰德紧握着方向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副驾驶上的西奥多·布莱克不断翻动他那本厚重的圣典,低声念诵着防护咒语。后车厢里,艾琳娜·弗罗斯特正在为伊莎贝拉更换浸透鲜血的绷带。
陈青阳靠在对面的座椅上,闭目调息。体内的道力如同干涸的河床,只有几缕微弱的气息在经脉中艰难流转。他的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里本该悬着他的桃木剑,如今只剩一个空荡荡的剑鞘。伦敦,这座曾经辉煌的帝国心脏,如今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城区还在人类掌控中。而他们正朝着这个最后的堡垒疾驰。
“前方就是检查站。”戈德里克沙哑的声音打破了车厢内的寂静。
陈青阳睁开眼,透过布满裂痕的防弹玻璃,看到一座由沙袋、铁丝网和重型装甲车组成的临时工事横亘在道路上。荷枪实弹的士兵们警惕地注视着逼近的车辆,探照灯刺目的光束扫过装甲车的外壳。
“圣殿骑士团,代号’圣乔治’。”戈德里克降下车窗,向守卫出示一枚银质徽章,”有紧急军情向议会汇报。”
守卫们看到徽章后明显放松了些,但目光扫过后车厢里血迹斑斑的众人时,又变得凝重起来。”伦敦现在实行宵禁,所有入城人员必须接受检疫。”领队的士官说道,声音透过防毒面具显得沉闷而模糊。
“我们没有感染。”艾琳娜冷静地回应,”但有重要情报必须立刻呈报大主教。”
经过一番交涉和必要的消毒程序后,装甲车终于获准通过。驶入伦敦城区的瞬间,陈青阳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压抑。街道两旁的建筑大多完好,却死气沉沉,窗户被木板封死,墙上涂满了警示标语和寻人启事。偶尔有行人匆匆走过,也都低着头,裹紧衣服,仿佛害怕惊动空气中某种无形的恐怖。
“圣保罗大教堂已经沦陷。”戈德里克低声解释,”现在威斯敏斯特宫是临时政府和教廷的联合指挥中心。”
装甲车穿过数道戒备森严的关卡,最终停在一座哥特式建筑的阴影下。威斯敏斯特宫标志性的大本钟已经停摆,钟面上布满了弹痕和某种巨大的爪痕。陈青阳抬头望去,隐约感觉钟楼顶部的阴影中有东西在蠕动,但当他想仔细看时,那影子又消失了。
“别盯着看。”西奥多推了推眼镜,声音压得极低,”那些是血月伯爵的’眼睛’。”
会议在宫殿深处一间被圣水结界保护的密室中进行。长桌旁坐着十几位军方和教廷的高层,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疲惫与忧虑。陈青阳和伊莎贝拉被安排在末座,由戈德里克代为汇报黑斯廷斯的见闻。
“血月伯爵正在集结一支前所未有的黑暗军团。”戈德里克指着地图上几个被红圈标记的城市,”黑斯廷斯、坎特伯雷、布莱顿…这些沿海城市已经彻底沦陷。根据侦察兵的报告,他手下的高等吸血鬼数量可能超过三十个,还有大量被转化的狼人和深潜者。”
一位肩章上缀满将星的老者重重地捶了下桌子:”我们剩下的兵力连防守伦敦都不够!必须请求国际援助!”
“铁塔国和毛熊国自身难保。”教廷代表——一位面容枯槁的红衣主教叹息道,”北美大陆已经三个月没有消息了。”
争论持续了数小时,最终只达成一个模糊的共识:加固现有防线,等待转机。当会议结束时,窗外已是深夜。伦敦的夜空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暗红色,仿佛被稀释的血液浸透。没有星星,没有月亮,只有不断蠕动的、如同活物般的云层。
“我们先回圣殿据点休息。”戈德里克对陈青阳和伊莎贝拉说,”明天再——”
他的话戛然而止。走在最前面的艾琳娜突然停下脚步,手中的银弓瞬间拉满:”不对劲…我们刚才走过这条走廊了。”
陈青阳立刻警觉起来。他的神念如同无形的触须向四周蔓延,立刻捕捉到一股熟悉而危险的阴冷气息——空间被扭曲了。无论他们如何前进,走廊都在无声地延伸、循环,将他们带回原点。
“鬼打墙。”陈青阳冷声道,”有人不想让我们离开。”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会议室的方向传来一声轻微的”嗒”响,像是某种轻巧的物体落在地板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转向声源。在会议室的橡木大门下方缝隙处,一双鲜艳如血的绣花鞋静静地摆在那里。鞋面上用金线绣着繁复的缠枝莲纹,在昏暗的走廊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绣花鞋…”伊莎贝拉的声音微微发颤,巴黎地下室的恐怖记忆瞬间涌回脑海。
戈德里克立刻拔出巨剑,圣焰在剑身上燃烧:”所有人背靠背!西奥多,准备破界圣诗!”
修士和军人们迅速结成防御阵型。陈青阳却站在原地未动,目光死死盯着那双红鞋。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东西的可怕——它不仅能够扭曲空间,更能侵蚀人心。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陈青阳开始低声念诵金光神咒,指尖凝聚起微弱的道力。虽然法器尽失,但最基本的破邪法门他还能施展。
金光如流水般从他指尖涌出,在虚空中勾勒出一道繁复的符箓。符箓成型的瞬间,走廊的墙壁如同水波般晃动了一下,前方的道路似乎变得清晰了些。
“走!”陈青阳厉喝一声,”趁现在!”
众人立刻沿着走廊狂奔。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转过拐角时,身后又传来一声清晰的”嗒”响。
陈青阳猛地回头,瞳孔骤然收缩——那双红绣花鞋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走廊中央,鞋尖正对着他们,仿佛有无形的脚正穿着它们缓步逼近。
“继续跑!别回头!”他一把推开伊莎贝拉,自己却停下脚步,转身面对那双诡异的鞋子。
绣花鞋静静地停在那里,但一股令人窒息的阴寒气息已经从鞋面上弥漫开来。走廊的灯光开始忽明忽暗,墙壁上渗出细密的血珠,空气中弥漫起腐朽的甜香。
陈青阳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掌心,迅速画出一道血符:”天地无极,乾坤借法!破!”
血符化作一道赤红闪电,狠狠劈向绣花鞋。鞋子周围的空气剧烈扭曲,隐约传来一声女子的轻笑。红鞋被血符击中,瞬间燃烧起来,化作一团妖异的蓝色火焰。
走廊的扭曲感立刻减轻了。陈青阳长舒一口气,转身去追同伴。然而就在他转过拐角的瞬间,一股刺骨的寒意突然从背后袭来!
他本能地侧身闪避,只见一道红色的影子擦着他的脸颊飞过,狠狠钉在前方的墙壁上——那是一只绣花鞋,鞋尖的金属装饰深深插入石壁,鞋面上的金线如同活物般蠕动。
“陈!”伊莎贝拉的惊呼从前方传来。
陈青阳来不及回应,因为第二只绣花鞋已经从黑暗中飞射而出,直取他的咽喉!他一个后仰,鞋子擦着下巴飞过,带起一道火辣辣的血痕。
“金光护体!”陈青阳双手结印,一层薄薄的金光笼罩全身。然而没有法器的加持,这护罩脆弱得如同纸糊。第三只、第四只绣花鞋从不同角度袭来,轻易撕裂了金光,在他手臂和大腿上留下深可见骨的伤口。
鲜血滴落在地板上,发出诡异的”滴答”声,与不知何处传来的、如同女子轻笑的”嗒嗒”声交织在一起。走廊的墙壁开始扭曲变形,浮现出无数张痛苦的人脸,它们无声地尖叫着,眼中流下血泪。
“陈青阳!这边!”戈德里克的吼声从前方传来。陈青阳看到同伴们被困在一圈圣光结界中,而结界外,密密麻麻的红绣花鞋如同活物般围成一圈,不断撞击着圣光屏障。
他强忍伤痛,向结界冲去。然而每一步落下,地板都变得如同沼泽般粘稠。无数只苍白的手从地下伸出,试图抓住他的脚踝。更可怕的是,那些散落的绣花鞋开始自行移动,鞋尖转向他,如同瞄准猎物的毒蛇。
“五雷猛将,速降真形!”陈青阳再次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空中,化作五道细小的雷光。雷光劈散了部分鬼手,为他清出一条狭窄的通路。
就在他即将触及结界的瞬间,一双比其他更加鲜艳、绣着诡异凤凰图案的红绣花鞋凭空出现在他正前方。鞋尖微微上翘,仿佛在嘲弄他的挣扎。
一股前所未有的精神冲击从鞋子上爆发出来!陈青阳的视野瞬间被血色充斥,无数混乱的画面涌入脑海:被剥皮的少女在血泊中挣扎、吊死在房梁上的新娘、被活埋的女子疯狂抓挠棺材板…这些画面伴随着刺耳的尖叫和哭泣,几乎要撕裂他的神智。
“滚出我的脑子!”陈青阳怒吼一声,用尽最后的力量将道力凝聚在掌心,狠狠拍向自己的额头!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在走廊回荡。剧痛带来了短暂的清明,他趁机一个翻滚,冲进了圣光结界。
“快!加强结界!”西奥多高声吟诵着拉丁经文,圣典的书页无风自动。艾琳娜的银弓不断射出圣光箭矢,将逼近的绣花鞋钉在墙上。戈德里克的巨剑挥舞成一片光幕,斩碎任何敢于靠近的邪物。
然而绣花鞋的数量似乎无穷无尽。更可怕的是,那些被击碎的鞋子会化作血雾,重新凝聚成新的、更加诡异的形态——有的鞋面上长出眼睛,有的鞋跟延伸出骨刺,还有的如同蜘蛛般用鞋带爬行。
“这样下去撑不了多久!”伊莎贝拉脸色苍白,她将最后的圣力注入结界,但光芒仍在不断黯淡。
陈青阳喘息着观察四周。鬼打墙的本质是空间扭曲,而绣花鞋只是表象。要破解此局,必须找到那个将威斯敏斯特宫与现实隔离开来的”节点”。
他的目光突然停在走廊尽头的一幅油画上——那是幅古老的肖像画,描绘着一位维多利亚时代的贵族少女。画本身并无异常,但画框的阴影处,隐约可见一双若隐若现的红绣花鞋。
“那里!”陈青阳指向油画,”那是邪域的节点!”
戈德里克顺着他的指向看去,立刻会意:”艾琳娜!”
神射手没有半分犹豫,一支灌注了全部圣力的银箭离弦而出,如同流星般射向油画。箭矢击中画框的瞬间,整条走廊剧烈震动起来,如同被撕碎的幕布般扭曲、剥落。
绣花鞋们发出刺耳的尖啸,纷纷化作血雾消散。当震动停止时,众人发现自己站在威斯敏斯特宫的正门前,夜空中的血云不知何时散开了,露出几颗黯淡的星辰。
“我们…出来了?”一名年轻军人不敢置信地喃喃道。
陈青阳却丝毫不敢放松。他的目光扫过广场上的每一处阴影,神念提升到极致。突然,他猛地推开身边的伊莎贝拉:”小心!”
一双绣花鞋从地下的阴影中闪电般射出,直取伊莎贝拉的咽喉!陈青阳来不及再次施法,只能用身体挡在她前面。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璀璨的圣光从天而降,如同一柄光之巨剑,精准地劈在那双绣花鞋上!鞋子在圣光中发出凄厉的尖啸,瞬间化为灰烬。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威斯敏斯特宫的尖顶上,站着七个身披银白色圣袍的身影。为首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手持一柄镶嵌着巨大蓝宝石的权杖,刚才的圣光正是出自他手。
“大主教…”戈德里克如释重负地低语。
老者威严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黑暗之物,休得在圣域放肆!”
随着他的话语,七位高阶牧师同时举起权杖,一道宏大的圣光结界如同倒扣的巨碗,将整个威斯敏斯特宫笼罩起来。结界成型的瞬间,远处传来一声充满怨毒的女子尖啸,随后一切归于寂静。
危机暂时解除,但陈青阳知道,这只是开始。那双绣花鞋背后的存在——那个穿着猩红嫁衣的怨灵,已经盯上了他们。而更可怕的是,当他在结界外最后一眼望向伦敦的夜空时,分明看到血云深处,有一双巨大的、如同红月般的眼睛,正冷冷地注视着这座垂死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