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园里闹成这样,吴氏作为当家主母,自然坐不住了。
她知道孟柔今日的打算,本想着府里的人压不住孟瑶,陈晚音和赵宝珠应该可以。
她们一个背后是统领兵部的陈阁老,一个背后是凌阳长公主。
可……
她们怎么全跪下了?
如今,压力来到她这边——身份矜贵的贵女们若真在孟家闹出事,倒霉的还是她。
于是吴氏火急火燎的赶往花园。
贵女们还跪着呢,行礼姿势……倒是标准的很。
吴氏额角青筋直跳。
她勉强稳住气息,挤出笑脸:“这是怎么了?姑娘们难得来一次,原是来赏花的,怎地闹成了这个样子?”她看着孟瑶,笑里带着几分斥责,“瑶儿也真是,你既是郡主,又是主人,更该大度宽容,快让大家起身吧。”
孟瑶没动,眼皮也没抬:“今日诸位姐妹诚心请教,我不过略略示范一二。”
吴氏脸上更挂不住,压低声音靠近她:“你平日在府中胡闹也就罢了,如今连客人都不放过,你日后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孟瑶抬眸,笑意不达眼底:“当今圣上最重宗室礼制,我按制行事,倒叫夫人觉得无礼了。怎么?诸位姐妹有什么不满吗?”
最后一句,犹带着压迫感。
都把皇帝抬出来了,谁敢有什么不满?!
众人说得咬牙切齿:“我等甘愿受教!”
孟瑶摊开手,看着吴氏:“你看,她们心里高兴着呢。”
众贵女:“……”
吴氏:“……”
礼毕,众人起身。
吴氏正想招呼大家坐下,可孟瑶却拦住了她:“该夫人了。”
众人瞪大了眼,吴氏更是僵在当场:“你……你让我也向你行礼?”
孟瑶笑了:“您是孟家当家主母,亦是我名义上的母亲,我岂敢受您的礼?”
吴氏这才松口气:“那你这是何意?”
“请您去祠堂,向我的生母——孟府先夫人行跪拜礼。”孟瑶笑着看了眼陈晚音,“原本我对规矩一事不甚在意,今日陈小姐倒提醒了我,无规矩不成方圆,夫人乃继室,宗法有序,继室在先夫人跟前当执妾礼,如今我母亲又是陛下亲封的诰命夫人,夫人您自当每日晨昏定省。”
吴氏只觉天旋地转。
继室这个词,吴氏已经有十几年未曾听人提起过了。
如今当着合府下人,当着京城贵女的面,她当家主母的脸面就这样被血淋淋撕了下来。
“孟瑶!你太过分了!”她声音发颤。
孟瑶眉头轻挑:“是我过分,还是你这些年过得太好,已经忘了自己的身份?”
“长姐如今身份尊贵,又有陛下撑腰,何苦对母亲苦苦相逼?”孟柔眼角含泪,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刚教完的规矩呢?”孟瑶一个眼风扫来。
青鸾在一旁补刀:“郡主和主母说话时,二小姐不可随意插话。”
孟柔虽然不甘,却不得不闭嘴。
吴氏咬牙:“瑶儿,我到底是你长辈,你怎能如此不通情理!”
“夫人与我,哪有情理可讲?当年夫人若通情理,怎会在我母亲去世后不久,便挺着九个月孕肚入门?又怎会在五年前将我送去边关,不闻不问?更不用说,您趁着我不在府中,拆了母亲为我建的房子为孟柔盖了二层小楼。在我回府后,又想撵我去住又冷又晒的西厢房!”
府中秘辛,就这样被孟瑶当面撕了出来。
“什么……孟二小姐竟是那样的出身?”
“今日请我们来时,她还哭诉郡主夺了她的房间,没想到那房间本就是人家的……”
“原本以为孟家人口简单,没想到内里也是这般。”
“……”
几个世家小姐的议论,让吴氏恨不得挖地三尺,把自己给埋了。
陈晚音见众人已经被孟瑶带偏,起身道:“我们本是来赴二小姐之约,想着你归京后无聊,才请你过来一同赏花,没想到竟是我们好心办了错事,给了你羞辱大家的机会,真让人心寒。”
“寒心?”孟瑶环视众人“你们以为我不知?今日之局,不过是想看我出丑罢了。只可惜,你们打错了算盘。”
她的气势陡然变得凌厉:“我在边关五年,杀人无数。今时今日,坐在这府中的,是常宁郡主,不是你们昔日眼中那软弱、可欺的孟家长女。既然请我来‘赏花’,那我便应邀来了。你们想玩,我便陪你们玩玩,如今你们玩不过我,那是你们自己技不如人,怪得了谁?”
京城女子斗法,多半是擅藏针于绣口,孟瑶却偏要掀桌亮剑,把人心撕扯得明明白白。
她们面面相觑,几个贵女本就与孟柔交情泛泛,到了此刻也明白过来——今日这局就是孟柔母女拉扯众人给孟瑶下套,她们不过是被拉过来做筏子罢了。
于是纷纷起身找借口告辞。
赵宝珠见状,气得跺脚:“好端端的一场聚会,被郡主弄成这样,你可满意了?”
孟瑶笑:“她们都走了,县主怎么还不走?既然不走……就同去祠堂做个见证吧,看看夫人这妾礼是否规矩。”
吴氏身形摇晃,险些没栽倒在地。
……
夜深。
青鸾闪身进了孟瑶房间。
“小姐,府外的记号动了。”
虽然那日在御书房中,孟瑶已经将话说开,陛下也表示不再追究。
但,她冒充将领潜入魏国,火烧魏军粮草之事在朝臣中争议良多,孟瑶担心陛下耳根子软,若再有人撺掇怂恿,难保会寻个其他的罪名治她。
于是她让青鸾在府内、府外便于监视的位置做下记号。
若是有人前来窥探,她也好有所防备。
如今一看,果然有人。
孟瑶冷笑:“让刘念带人盯着,看看这个老鼠是谁!”
……
“老鼠人”路甲,又来密室向他的主子汇报孟府花园的闹剧。
听说吴氏给先夫人宋氏行完礼,便气得晕了过去,楚墨渊忍不住笑出声来。
“总算见到了不一样的宅斗玩法。”
哪个好人家的宅邸,会把人脸皮当众撕下来的?
路甲:“这常宁郡主如此……张扬,就不怕京中人非议吗?”
“谁敢非议?她今日用的是父皇给的身份,维护的是宗室礼仪和脸面,谁敢非议?”楚墨渊嘴角微微勾起,“这孟瑶,精明着呢。”
执妾礼……
说起来,贵妃似乎也从未给早逝的母后行过大礼。
规矩,可以上行下效。
也可,自下而上。
不妨,就用一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