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桑交流会结束没几天,黄天就被里正叫到了村委会。说是村委会,其实就是间大点的土坯房,墙上还贴着去年土豆丰收的账目。里正坐在炕沿上,吧嗒着旱烟,烟雾缭绕里开口:“狗剩啊,张知县托人带话,说你要是有意,今年的科举可以试试。”
黄天手里的茶杯差点没端稳:“科举?里正,您没开玩笑吧?我这肚子里的墨水,写个名字还行,考科举?”
“咋不行?” 李叔从外面进来,手里还拿着本卷了边的《论语》,“你给咱村弄出土豆,这脑子比那些死读书的强多了!再说了,张知县说了,他给你报了名,县试就在下个月。”
黄天这下真懵了。他在现代好歹也是读过高中的,数理化没问题,可这明朝的科举考的是四书五经,全是之乎者也的玩意儿,他哪懂啊?
“我…… 我怕是不行。” 黄天挠着头,一脸为难。
“咋就不行?” 里正把烟锅往鞋底上磕了磕,“你连亩产三千斤的土豆都能弄出来,还怕那几篇文章?咱村祖上就没出过秀才,你要是中了,咱李家村脸上都有光!”
黄天没说话,心里却打起了算盘。他之前就想过,光靠种土豆只能富一村,要是能进了官场,才能把这些好东西推广到全国去。科举,好像真是个路子。
“行,我试试。” 黄天猛地一拍大腿,“不过我得先找几本书看看,别到时候连题目都看不懂。”
消息传到春桃耳朵里时,她正在给鸡喂食。手里的玉米撒了一地,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红着脸往黄天家跑。
黄天正蹲在院子里,对着本借来的《三字经》发愁。那些字单个认识,凑在一起就跟天书似的。看见春桃跑进来,他苦着脸说:“春桃妹子,你看这‘人之初,性本善’,我知道是啥意思,可要是让我写成文章,怕是得抓瞎。”
春桃却笑得眼睛都弯了:“狗剩哥,你肯定行!俺爹说,有本事的人学啥都快。” 她蹲下来,拿起那本《三字经》,手指在字上慢慢划过,“俺小时候跟着隔壁王秀才认过几个字,要是有啥不懂的,俺帮你看看?”
黄天眼睛一亮:“你还认字?”
“就认几个,不多。” 春桃脸一红,“不过俺会缝东西啊!你考试得有个像样的包吧?俺给你做一个。”
没等黄天答应,她就跑回了家。当天下午,春桃就拿着块藏青色的布料来了,坐在黄天院子里的石凳上,飞针走线地缝了起来。
黄天拿着本《论语》,一边看一边叹气。那些 “子曰诗云” 绕来绕去,看得他头都大了。春桃时不时抬头看他一眼,见他愁眉苦脸的,就抿着嘴笑。
“狗剩哥,你别愁啊。” 春桃放下针线,“俺听王秀才说,写文章就跟说话似的,把心里想的说明白就行。”
“哪有那么简单?” 黄天把书往桌上一扔,“你看这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知道是自己不想的别强加给别人,可要是让我引申出一大篇道理,还得对仗工整,我哪会啊?”
春桃想了想,拿起个土豆:“那你就拿土豆举例啊。比如你不想饿肚子,就知道别人也不想,所以才教大伙种土豆,这不就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吗?”
黄天愣住了,随即一拍大腿:“对啊!我咋没想到?春桃妹子,你可太厉害了!”
春桃被夸得脸通红,低下头继续缝包,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
从那以后,黄天的院子里就多了道风景。他每天坐在石桌前啃书本,春桃就坐在旁边做针线活,时不时帮他解解闷。
黄天发现,这古代的知识也没那么难。数理化他肯定比这些古人强,就是文言文有点费劲。但他有个绝招 —— 把那些大道理都往土豆上套。比如 “民为邦本”,他就理解成 “老百姓有土豆吃,国家才能稳”;“仓廪实而知礼节”,就是 “土豆丰收了,大伙才懂规矩”。
这天,黄天正对着篇策论发呆,题目是 “如何劝农桑”。他咬着笔头,半天写不出一个字。春桃端着碗土豆粥过来,放在他手边:“狗剩哥,又卡住了?”
“嗯,” 黄天叹口气,“这题目说要劝农桑,我想说种土豆就行,可不知道咋说得文绉绉的。”
春桃拿起他的稿子,看了看说:“你就写‘薯者,嘉种也。一亩可抵十亩谷,百姓种之,岁无饥馑。劝农桑者,莫先于此’。”
黄天眼睛都直了:“春桃妹子,你这文辞可以啊!比我强多了!”
“俺也是听王秀才说的。” 春桃脸一红,“他说写文章要简洁,把意思说明白就行。”
黄天茅塞顿开,拿起笔就写。他把土豆的好处、种植方法、推广计划都写了进去,虽然用词简单,却句句实在。写完读给春桃听,春桃听得连连点头:“这样写真好,比那些光说大道理的强多了。”
离县试还有几天时,春桃把做好的包拿给了黄天。那是个方方正正的布包,藏青色的布料,上面绣着朵小小的麦穗,针脚细密,一看就费了不少功夫。
“狗剩哥,这个给你。” 春桃把包递过来,“里面能装笔墨纸砚,考试的时候用着方便。”
黄天接过包,摸了摸上面的麦穗,心里暖烘烘的:“春桃妹子,谢谢你。”
“谢啥呀。” 春桃低着头,小声说,“俺打听了,考试要考一整天,俺给你做了些土豆干,放在包里,饿了可以吃。”
黄天打开包一看,里面果然有个油纸包,还散发着淡淡的香味。他抬头看着春桃,她的脸红扑扑的,眼神里满是期待。黄天突然觉得,这个姑娘真是越看越顺眼。
“春桃妹子,” 黄天认真地说,“等我考完试,不管中没中,我都请你去镇上的饭馆吃饭。”
春桃眼睛一亮:“真的?”
“真的。” 黄天笑着说,“到时候点你爱吃的拔丝土豆。”
春桃笑得更甜了,用力点了点头。
考试前一天,二柱子跑来给黄天壮胆:“狗剩哥,你放心去考!要是考中了秀才,咱村就摆流水席!”
李叔也来了,手里拿着支毛笔:“这是俺年轻时用的,虽说不好,也算个念想。你拿着,好好考。”
黄天把毛笔放进春桃做的包里,心里沉甸甸的。他知道,这次考试不光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村里,为了眼前这些盼着他好的人。
晚上,黄天坐在灯下,最后翻了遍书。其实他心里有数,县试考的那些东西,对他这个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人来说,难度不算大。就是那些文言文的格式有点烦,但他已经琢磨得差不多了。
正看着,春桃又端着碗过来了,这次是土豆炖排骨:“狗剩哥,吃点好的,明天有力气考试。”
黄天接过碗,看着春桃冻得发红的鼻尖,突然说:“春桃妹子,等我中了秀才,就……”
“就啥?” 春桃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
黄天反倒有点不好意思了,挠了挠头:“没啥,就是想让你以后不用这么辛苦。”
春桃的脸一下子红了,低着头 “嗯” 了一声,转身跑了出去。
黄天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像是揣了只小兔子,怦怦直跳。他拿起春桃做的包,摸了摸上面的麦穗,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考中,不光为了推广土豆,也为了能配得上这个好姑娘。
第二天一早,黄天背着包往县城赶。春桃和里正他们都来送他,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远远地望着他的背影。
“春桃妹子,你就等着吧,狗剩哥肯定能中!” 二柱子拍着胸脯说。
春桃没说话,只是望着黄天消失的方向,手里紧紧攥着块刚烤好的土豆,心里默念着:狗剩哥,加油。
黄天走在去县城的路上,背着春桃做的包,感觉浑身都是劲儿。他知道,前面不光是考场,还有他和这个时代的未来。而那个总是红着脸的姑娘,就是他心里最暖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