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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晨雨淅淅沥沥,带着夏天的暑意,笼罩了整个“潜龙学苑”。这是学苑开营一个月以来,第一场像样的夏雨。

上千名学员身着单薄的武服,肃立在露天讲武堂前的泥泞空地上,任由冰凉的雨水浸湿衣衫。他们的目光,都聚焦在前方高高搭起的简陋木台上。

台上,除了几位神色肃然的教习外,还有一个身影格外刺目——正是昨夜被擒获的那名胧州奸细。

此刻,他双手被粗麻绳反绑着,高高吊在一根淋湿的木桩上,双脚无力地悬空摇晃。雨水混杂着汗水与污渍,从他散乱的黑发间滑落,他低垂着头。

一名身材魁梧的教习面无表情地走到木桩前,手中握着一根粗长的藤棍。

“啪!”

清脆而沉闷的击打声在雨中骤然响起,藤棍狠狠地抽打在奸细的背上。

那奸细的身躯猛地一颤,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却依旧低垂着头,用身体硬生生承受着。

“啪!”又是一下。

“啪!啪!啪!”

棍棒带着风声,无情地落在他的背脊。起初,那奸细只是默默承受,身体随着击打的力道沉闷地晃动。

渐渐地,他开始发出呻吟,那声音在雨声中若有若无,扎在每一个旁观者的心头。雨水模糊了他的面容,让人分不清他脸上滑落的,究竟是雨水,还是泪水。

台下,学员们最初的反应是混杂着兴奋与憎恶的低呼和叫好声。“打死这个叛徒!”“狗汉奸!”之类的喊声此起彼伏,仿佛这血腥的场面是对他们信念的一种肯定。

然而,随着棍棒一下下落下,看着那具鲜活的生命在眼前被无情摧残,血迹从他破裂的衣衫下渗出,又被雨水冲淡,融入泥泞,最初的喧嚣渐渐平息。

一些胆小的学员已经面色发白,不忍再看,悄悄低下了头。就连那些叫嚣得最凶的人,此刻也多半沉默下来,眼神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有解气,有快意,但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与不适。

杜月升站在人群之中,雨水冰凉的触感让他更加清醒。

他并非不谙世事的圣母,他比谁都清楚,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乱世,妇人之仁只会害人害己。

可是,眼前的这一幕,却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压抑。这不是简单的行刑,更像是一场精心编排的仪式,用一个生命的痛苦,来印证某种冰冷而强大的“规则”。

他看到身旁的昊天,那张平日里总是挂着憨直笑容的脸,此刻也紧绷着,嘴唇抿得发白,眼神复杂地看着台上,不再出声。不远处的石洛琳,眉头自始至终都紧紧蹙着。而那个总是桀骜不驯的李立志,此刻也难得地沉默着,紧握着双拳。

于是,他再也忍不住了,迈步走出人群,走到了那名正在行刑的教习面前,一言不发地伸出了手,抓住了那根即将再次落下的藤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那教习愣住了,他看着眼前这个眼神平静却异常坚定的少年,一时间竟不知该推开他,还是该呵斥他。

所有学员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杜月升身上。石洛琳的秀眉蹙得更紧,李立志更是下意识地捏紧了拳头,准备随时冲上去。

杜月升终于开口,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他没有看行刑的教习,而是抬头,直视着木台上的周教习:“周教习,他固然该死,但为何要如此折磨?军法处死,也该有个痛快!”

周教习的目光终于从王阳身上移开,落在了杜月升身上。他没有愤怒,也没有意外,仿佛早就料到了会有人站出来。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缓缓走下木台,来到杜月升面前。

然后做了一个更让所有人震惊的动作。他从怀中,取出了一柄锋利的匕首,“锵”的一声插在了杜月升面前的泥地里。

周教习的声音平静得近乎冷酷,“你觉得他罪不至此,你觉得他值得一个痛快的死法。很好。这把刀给你,现在,上去,亲手给他一个了断。”

杜月升看着地上的匕首,又看了看木桩上那个气息奄奄的身影。他的手,第一次感到了千钧之重。

就在杜月升内心天人交战时,周教习转头扫视着下面的学员,那略显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学员的耳中:

“他,”周教习的目光扫过吊在木桩上那了无生气的身影, “叫王阳。我翻了翻原来的他的一些材料,自小勤奋好学,刻苦锻炼,立志要报效国家。但几年前,他的母亲身染重病,卧床不起,家中无钱医治,父亲这时候毅然决然抛弃了他们母子两,而他求遍了所有亲戚,也筹不到母亲的救命钱。这时候胧州的奸细找上了他,招揽了他。他用我们九鼎的情报,换取了能让他母亲活下去的银两。”

说罢,他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厉。

“而他提供的那条情报,直接导致了我们在胧州潜伏多年的三名手足暴露了身份。他们……也像现在的王阳一样,在胧州的土地上,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棍一棍,活生生地打死!而我们其他的兄弟,就潜伏在台下,亲眼看着自己的手足同袍被虐杀至死,却为了顾全大局,为了不暴露更多的人,只能死死地咬着牙,眼睁睁地看着,什么也不能做!“

”我们的斥候,不是去给叛徒换药钱的!”

雨水顺着他斗笠的边缘滴落,砸在泥地上,溅起小小的水花。他的眼神似乎穿透了雨幕,看到了更遥远的因果。

“杜月升,你刚才问,为何辱他至此。你们这个年龄,是幸福的。生活的地方,也是被保护得很好的,故而你们这里绝大多数人,应该没见过死人,也没见过杀人。今天让你们活生生看整个行刑过程,是因为从军者,首先要学会漠视生命。”

杜月升听懂了周教习话语中的潜台词。军人的天职是保家卫国,而想要更好地保护自己,战友或者家人的生命,反而要先学会漠视生命,无论,是谁的生命。

周教习锐利的目光扫过每一张年轻而迷茫的脸庞:“王阳为了救他的母亲,选择的是漠视自己的生命,同袍的生命,我们在胧州的兄弟,为了更好地隐藏下去,发挥更大的价值,选择了漠视兄弟的生命,而我,为了让你们更快的成长,以后能更好地保护自己,选择了漠视王阳的生命,拿他的生命来给你们上一堂课。”

“撇开敌我立场不说,王阳其实值得我们敬佩,在你们这个年龄,他就已经明白了这个规则,敢于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雨越下越大,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人心。

那被吊着的身影早已不再动弹。

周教习看着台下那些陷入沉思的年轻脸庞,缓缓道:“想明白这个事,你们才有资格登上属于你们舞台……这就是我给你们上的第一堂,也是最重要的一堂课。下课!”

雨依旧在下,冲刷着讲武堂前的泥泞,周教习的声音在空旷的土地上回响,反复回响。

杜月升没有动,他只是低着头,看着那柄被雨水冲刷得越发森寒的匕首,插在脚下的泥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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