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给！”
李卫红腾地站起身，两眼冒火，一脸凶横地瞪着衡明秀，“这是我的家！”
“我在自己家里吃饭，凭什么还要交钱给你，这是哪里来的道理？！”
衡明秀直直地对上他凶狠的视线，慢悠悠地说道：“这自然是你们李家的道理。”
“你们爸，在没成家之前，每个月要上交7成的工资。等他结了婚，也要上交工资的一半。后来我们搬出来单住了，每个月你爸依然要上交三分之一的工资给你爷婆两个当做养老费。”
“爸，我妈说的是真的吗？”李卫平着急地问。
其他两人同样看向李福东。
李福东对其父母非常得孝顺和尊敬，这是李卫红他们都知道的事。
从他们搬过来的第一个月起，李福东就定下了一条规矩：每个月至少要有一次，回老李家去探望祖辈。
在今天之前，他们几人对李福东孝顺老人的行为，并非毫无异议。
李福东作为李家的长子，从小到大都不被老两口所喜爱，连带着也不喜欢他的几个孩子。
直到李福东在厂里逐渐地站稳了脚跟，老两口的态度才有所转变，但最心疼的依然是他们的小儿子。
每次李福东一家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老李家时，老两口虽是笑脸相迎，转头却把东西藏下一大半，美其名曰“舍不得，留着慢慢吃”。
李卫红他们都知道，老两口明明是要留着给幺爸和幺爸的孩子吃。
那些可都是他们平时都舍不、得也吃不上的好东西！
现在，他们突然被告知，不仅是那些好东西没他们的份儿，就连他爸每个月的工资都被分出了一大半！
这些钱本来应该花在他们身上，却让自己幺爸得了便宜。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李卫红几人是越想越气。
“爸，你说句话啊！”
·
李福东的脸色，黑黑青青地变来变去，跟个调色盘一样好看。
衡明秀看着他被几个孩子追着质问的这一幕，暗地里感觉到一丝报复的痛快。
眼见着李福东绷不住慈父的架子，要朝孩子发怒的时候，那个“善解人意”的衡明秀再次上线了。
老李家的事，只是个引子，在他们心里埋好引线就行。
今天的重点不在那边，她不能让这几个人跑偏了。
“惊抓抓地叫啥子叫！”衡明秀拿起碗狠狠地砸在桌面上，“未必你爸还做错了吗？”
“那年你婆逼着我们拿钱给你幺爸补彩礼的时候，你爸跪在我面前，哭得稀里哗啦的，他说‘百善孝为先，她再不对也是我妈’，说‘为了家庭和睦，我们做子女的受点委屈也是应该的’。”
“还有那年你爷闹着要喝麦乳精、把自己闹进了医院，也是你爸说‘子女尽孝不能等，我们有能力就该想着回报’，又说‘羊子和乌鸦都晓得孝顺，我们作为人更应该时刻谨记感恩和孝顺’。”
“这些年你爸说的每句话，我都一字一句地记得清清楚楚，是因为我觉得他说得真对！如果一个人连养育他长大的父母都不尊重、不孝顺，那简直是禽兽不如！”
房内其余三人的脸色轮番变化，又是一番变脸好戏。
衡明秀指着饭桌对着的那面贴着书法和奖状的墙壁，继续输出，“看看这墙上挂的字，‘百善孝为先’！这是你爸去年在元旦迎新晚会上亲手写的，当时可得到了厂领导的一致赞扬，说李家的家训、家风在钢铁厂是数一数二的！”
“你们再看看这张‘先进工作者’，你爸当时在台上讲‘人要懂得饮水思源’、‘感恩父母养育，方能敬业奉献’，把厂里上下都感动得眼泪汪汪的。”
“你爸这就是在以身作则、言传身教！”衡明秀越讲越激动，干脆站起身，面朝着几人，义正严辞地说：“以前是我不懂他的良苦用心。”
“你们几个，以后事事都要以你们爸做榜样，学习他优良的作风和高尚的品德。”
“让你们交家用，也是同样的道理。”
“你们想想，这样一件大好事要是传了出去，厂里的领导会怎么想？他们是不是会觉得‘不愧是李福东的娃，就是懂规矩、有孝心’，以后有提拔的机会，是不是也要优先考虑那些品行好的职工？”
“你们看看，你爸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吗？就是因为厂里的领导觉得他‘家风好、品行端’，才会放心地把生产车间这么重要的部门交给他来管理！”
“所以，我为了你们以后的大好前途，我不能当一个自私、不负责任的妈妈。这个钱，必须交！他爸，你应该是支持我的对吧。”
李福东的喉结上上下下、来回不停地滚动，好半晌才憋出一个字，“嗯。”
衡明秀在心里苦笑一声。
她就知道，只要自己把“交家用”上升到“社会评价”的道德高度，这个惯会拿着“家风”、“厂誉”做大旗的男人，不管她心里是否真正地赞同自己的观点，一定会同意这个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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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明秀当即拍板，“那行，这事就这么说定……”
“妈妈妈！”李卫平赶紧出声，打断了她后面的话，“这个月就只剩下几天了，我去哪里挣那么多钱交给你啊！”
李福东，“他才刚毕业，一时半会怕是很难找到工作。小冬两姊妹也还小，要不先……”
“小吗？”衡明秀冷笑一声，“你当年进厂的时候才多大，我还没灶台高就学着做饭了，哪个更小！”
“找不到工作就去找！现在去工地上当个小工，一天最少都能挣5角到8角；去砖厂到搬砖的临时工，最高还能拿到1块2一天！”
“只要想找，哪里都能挣到钱！”
“以后每个月7号，必须把钱交到我手上，哪个敢少一分，就不要想在这个家里继续住下去了！”
“你们要是觉得我这个道理讲得不对，那我们就按照你们老李家的旧道理来办也是可以的。”
“可是妈，”眼见着所有人都已沉沙折戟，即便李冬非常不想被卷入这场风暴的中心，也实在是坐不住了，“我马上就读高二了，做家务的话，会耽误我考大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