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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冰冷。

不是寒髓潭那种刺穿骨髓的液氮酷寒,而是一种绝对的、仿佛连思维都能冻结的死寂之冷。墨尘的意识在坠入黑暗的瞬间便彻底沉沦,如同沉入无光的深海,连残玉那点微弱的悸动都感知不到。只有永恒的虚无,没有方向,没有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

一丝极其微弱的光感,如同针尖刺破了厚重的黑幕,艰难地渗入。

随之而来的,是沉重的压力。无处不在,均匀地挤压着身体的每一寸,仿佛被包裹在冰冷的、凝固的水晶之中。没有窒息感,因为根本不需要呼吸。意识如同被冻僵的蛇,在微弱光感的刺激下,极其缓慢地、艰难地复苏。

墨尘极其费力地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视线模糊,如同隔着一层浑浊的冰晶。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无法形容的、幽暗冰冷的微光。光芒并非来自某个光源,而是弥漫在整个空间,仿佛源自构成这空间的物质本身。

他发现自己正悬浮着。

悬浮在一片巨大、空旷得令人心悸的穹顶之下。四周并非岩石或水流,而是一种介于液态与固态之间的、粘稠沉重的幽蓝色物质,如同凝固的深海,将他、以及不远处另一个身影——青璃,温柔而冰冷地包裹在其中。这物质冰冷刺骨,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缓慢渗透的生机,如同最细微的电流,持续不断地涌入他残破的身体,修补着被暗河冲击、被混沌反噬撕裂的伤口。脏腑间的剧痛在缓慢减轻,枯竭的经脉中似乎也有一丝丝微弱的力量在重新滋生。

这就是归墟?玄谷子前辈口中万物终结与起始的终极之地?墨尘看着脚下流淌的幽蓝物质,突然想起老秦头模糊的遗言:“归墟不是海,是创世神的‘未完成品’。” 神骨并非树木,而是创世神锻造星辰时的残渣,表面符文是阴阳法则的具现,故能与归墟钥共鸣。那些虬结的根须深入的 “幽蓝深处”,实则是混沌本源与物质世界的交界处。

穹顶高远,望不到尽头,只有一片深邃的幽蓝。下方,同样深不见底。而在他和青璃悬浮位置的下方,矗立着一棵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巨树!

那并非凡间的树木。它的“树干”粗壮得如同支撑天地的巨柱,表面并非树皮,而是覆盖着层层叠叠、如同青铜甲胄般的巨大鳞片,每一片鳞甲上都天然烙印着与青铜巨门上类似的、扭曲古拙的符文,流淌着幽暗的光泽。巨树没有枝叶,无数粗壮虬结、如同巨龙般的根须,从它庞大的“躯干”底部延伸出来,深深扎入下方无垠的幽蓝深处,仿佛汲取着整个空间的养分。其中一些根须向上延伸,如同支撑天地的巨柱,一直探入穹顶的幽暗之中。

他和青璃,就悬浮在这棵巨树中段、被无数向上探出的巨大根须环绕的“空间”里。墨尘腰间残玉突然发烫,与树皮上的混沌符文形成微光连线,仿佛钥匙插入锁孔般共鸣。那些根须如同活物的触手,表面流淌着微弱的、如同血管脉络般的能量流光,与包裹着他们的幽蓝物质连接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的共生循环。

“呃…” 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从不远处传来。

墨尘猛地侧头。

青璃悬浮在数丈之外,同样被幽蓝物质包裹着。她似乎也刚刚恢复意识,长长的睫毛颤抖着,缓缓睁开了眼睛。琥珀色的眼眸起初是空洞和迷茫,如同蒙尘的琉璃。但很快,灭族血夜的惨烈画面如同闪电般撕裂了混沌!血月!祭坛!父母在污秽血光中崩解的身影!还有…那道湮灭腐尸狼首领的漆黑死光!

“啊——!” 她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惊叫,身体在幽蓝物质中剧烈地挣扎起来!赤色的狐尾如同受惊的火焰般甩动,眼中瞬间被巨大的恐惧和残留的仇恨填满!她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自己的脖颈——那枚无舌的青铜铃铛依旧冰冷地贴在那里。

“青璃!是我!墨尘!” 墨尘急忙出声,声音在粘稠的物质中传播,显得有些沉闷。他试图向她靠近,但幽蓝物质的阻力极大,移动异常艰难。“我们安全了!暂时…安全了!”

青璃听到声音,猛地转过头!那双充满惊惧和仇恨的眼眸死死盯住墨尘!没有认出,只有本能的戒备和敌意!她像一头受惊的小兽,在幽蓝囚笼中徒劳地挣扎后退,喉咙里发出威胁般的低鸣。颈间的铃铛随着她的情绪波动,再次泛起一丝微弱的幽光,带着危险的悸动。

墨尘心头一沉。她…不记得了?或者说,灭族血夜的创伤和混沌之力的冲击,让她的意识陷入了混乱?他不敢再贸然靠近,生怕刺激到她颈间那枚危险的铃铛。

就在这时!

嗡…嗡…嗡…

一阵极其轻微、却带着奇异韵律的震颤,从包裹着他们的幽蓝物质深处传来。紧接着,无数点米粒大小、散发着柔和乳白色光芒的星点,如同被惊动的萤火虫群,从周围的幽蓝物质中缓缓析出,飘浮起来。

那些白色光点仿佛拥有灵性,无视粘稠物质的阻力,轻盈地飘向挣扎中的青璃。其中两点光点触碰到她颈间铃铛时,竟如活物般弹跳开,与铃铛幽光产生排斥性的涟漪 —— 这是混沌两极的本能反应。

青璃看到这些飘来的光点,眼中闪过一丝更加浓烈的恐惧,挣扎得更加剧烈!她似乎对这些光点有着本能的排斥!

然而,光点无视她的抗拒,温柔地、执着地围绕着她飞舞,最终,如同归巢的倦鸟,纷纷没入她的眉心、心口和四肢百骸!

奇迹发生了。

青璃剧烈挣扎的动作骤然僵住。眼中翻腾的恐惧和仇恨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波动了一下,随即被一种奇异的、温润的白色光晕所覆盖、抚平。她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急促的喘息也渐渐变得平稳悠长。眼中的暴戾和混乱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深沉的疲惫和一片近乎孩童般的、带着茫然和脆弱的清澈。那枚躁动的铃铛,也随着她心神的平复,幽光彻底敛去,恢复了沉寂。

白色光点如同完成了使命,渐渐消散。

青璃眨了眨眼睛,再次看向墨尘。这一次,眼中的戒备少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陌生的、带着些许好奇的打量。她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却只发出几个含糊不清的音节。

墨尘松了一口气,心中却更加沉重。那些光点…是什么?它们安抚了青璃狂暴的情绪,却似乎也带走了她部分记忆?这诡异的归墟之地,到底在做什么?

他再次尝试移动身体,朝着青璃的方向,一点点在粘稠的幽蓝中“游”去。这一次,青璃没有后退,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靠近,琥珀色的眼眸中映着周围幽暗的微光,纯净得像初生的幼鹿。

终于,墨尘艰难地“游”到了青璃身边。两人悬浮在巨大的青铜树根之间,被冰冷的幽蓝包裹,如同琥珀中的虫豸。

“你…还记得我吗?” 墨尘试探着,尽量放柔声音,“我叫墨尘。我们…一起从河里掉下来的。”

青璃歪着头,赤色的狐耳微微抖动了一下,似乎在努力回忆。几秒钟后,她轻轻地、茫然地摇了摇头。眼神依旧清澈,却空落落的。

墨尘心中叹息。看来灭族血夜的记忆太过惨痛,被那些白色光点连同其他记忆一起暂时封存或抚平了?这或许…也是某种保护?

“那…你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墨尘又问。

青璃的眼中再次闪过一丝茫然,她下意识地抬手,轻轻抚摸着自己颈间那枚冰冷的、无舌的青铜铃铛。指尖在铃铛表面那些细微的裂痕上划过,动作轻柔而依恋。她张了张嘴,发出一个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音节:

“铃…”

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确定,却异常坚定。仿佛这个名字,是铭刻在灵魂深处、唯一未被抹去的印记。

“铃…” 墨尘重复了一遍,看着少女眼中那份纯粹的、近乎固执的确认,点了点头。“好,铃。我叫墨尘。” 他指了指自己,又指向下方那棵巨大无朋、散发着苍凉气息的青铜巨树,以及那些虬结如龙的根须,“我们…好像在一个很特别的地方。得想办法…离开这里。”

铃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目光落在那些流淌着能量流光的巨大根须上,眼中充满了好奇,似乎暂时忘却了恐惧。她伸出纤细的手指,似乎想去触碰离她最近的一条根须。

“别碰!” 墨尘下意识地阻止。这地方诡异莫测,谁知道触碰这些根须会引发什么?

铃被他的喝止吓了一跳,手指猛地缩回,有些委屈地看着他。

墨尘刚想解释,异变再生!

嗡——!

整个巨大的空间猛地一震!包裹着他们的幽蓝物质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荡漾起涟漪!一股无形的、沉重无比的威压,如同苏醒的洪荒巨兽,瞬间降临!压得墨尘和铃几乎喘不过气!

下方,那棵沉寂的青铜巨树,仿佛被这震动惊醒!覆盖着青铜鳞片的庞大“躯干”表面,那些扭曲的符文骤然亮起!幽暗的光芒如同呼吸般明灭!无数向上延伸的巨大根须,如同被注入了强大的能量,表面流淌的“血管”光芒大盛,变得更加明亮、急促!一股庞大到难以想象的、混合着古老生机与冰冷死寂的能量波动,在整个空间内汹涌澎湃!

“吼——!”

一声低沉、悠远、仿佛穿越了无尽时空、充满了痛苦、愤怒与无尽威严的咆哮,如同闷雷般,从巨树扎根的幽蓝深处滚滚传来!声浪所及,包裹着墨尘和铃的幽蓝物质剧烈沸腾、翻滚!

“啊!” 铃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双手死死捂住了耳朵,身体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墨尘也被这恐怖的咆哮震得气血翻涌,耳膜刺痛!他骇然望向下方,那咆哮的源头!这声音…是这棵青铜巨树发出的?!它…是活的?!

更让他惊骇的是,随着这声咆哮,巨树周围的空间光线开始急剧扭曲、变幻!一幕幕巨大无比、如同海市蜃楼般的破碎光影,在幽蓝的背景下浮现、流转!

画面一: 浩瀚无垠的星空中,一条庞大到遮蔽星河的青铜巨树虚影缓缓游弋,根须如同星河飘带,枝叶(幻影中出现了枝叶)间流淌着璀璨的星辉!无数形态各异的生灵在它的枝叶间栖息、膜拜!

画面二: 污秽的血色光芒撕裂星空!无数狰狞的、由纯粹黑暗构成的巨大触手,缠绕上青铜巨树的枝干!触手所过之处,璀璨的星辉黯淡,枝叶枯萎凋零!巨树发出痛苦的悲鸣!

画面三: 巨树庞大的根系被污秽的黑气侵蚀、腐朽!它庞大的躯干开始崩裂!在彻底崩解前,一道凝聚了它最后本源与悲恸意志的流光,如同陨星般,撕裂虚空,坠向一片混沌初开、五行未定的原始世界(画面中隐约可见九重天与九幽地的雏形)!

画面四: 流光坠入原始大地,化作一片巨大的、由青铜树根构成的森林(正是此刻空间的雏形)!森林中心,一株相对细小的幼苗艰难破土(即眼前巨树的幼年形态),但它根系深处,却缠绕着一块散发着浓烈九幽气息的、搏动着的巨大黑色肉瘤!肉瘤如同寄生体,不断汲取着幼苗的生机,并释放出污秽的黑气,污染着整片森林!

画面到此戛然而止!扭曲的光影如同破碎的镜子般消散!

墨尘的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这些画面…是这棵青铜巨树的记忆?他突然想起玄谷子腕间淡金 “锁龙纹”,竟与木禺服饰上的纹样如出一辙!它曾是星空中的伟大存在,被九幽邪神重创,本源坠落此界,却依旧被九幽的污染源所寄生、侵蚀?!那痛苦的咆哮,源自它被污染和侵蚀的无尽痛苦?!

这所谓的“归墟”…难道就是这棵被污染的世界之树残骸所形成的空间?!

“嗬…嗬…” 巨树痛苦的咆哮还在幽蓝深处回荡,带着无尽的悲怆与愤怒。包裹着他们的幽蓝物质震荡得更加剧烈。

“墨…尘…” 一个极其微弱、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

墨尘猛地转头。

只见铃不知何时已经松开了捂着耳朵的手,正呆呆地看着那些破碎光影消失的地方。小脸上挂满了泪水,琥珀色的眼眸中不再是之前的茫然,而是充满了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悲伤。那悲伤并非来自她自身的记忆,仿佛是被巨树的悲鸣直接感染,源自灵魂的共鸣。她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一遍遍地抚摸着颈间那枚冰冷的无舌铃铛,仿佛在寻找某种慰藉。

“痛…好痛…” 她看着下方的巨树,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滚落,声音带着感同身受的抽泣。

墨尘看着少女脸上纯粹的悲伤,又感受着空间中弥漫的巨树的痛苦与愤怒,一股强烈的不安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心头。这空间在“修复”他们,但代价是什么?这棵被九幽污染的世界树残骸,它的意志是什么?那些白色光点,仅仅是安抚,还是…某种潜移默化的同化?

必须离开!立刻!

就在这时,墨尘的目光猛地被下方不远处一条异常粗壮、表面符文格外明亮的巨大根须吸引。在那条根须靠近“树身”的底部,幽蓝物质相对稀薄之处,隐约可见一个被根须缠绕、覆盖的…洞口?那洞口不大,黑黢黢的,像是树根自然形成的空洞,又像是通往更深处的甬道入口!

唯一的出路?!

“铃!看那边!” 墨尘指着那个洞口,声音因为急切而有些沙哑,“我们得去那里!试试看能不能出去!”

铃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眼中还噙着泪水,带着一丝懵懂和依赖。她似乎对墨尘有着本能的信任,轻轻点了点头。

行动异常艰难。幽蓝物质的粘滞阻力远超水流,每一次划动都如同在胶水中挣扎。墨尘本就重伤初愈,力量恢复缓慢,此刻更是拼尽了全力。铃的状态稍好一些,但她似乎对这种“游动”很不适应,动作笨拙,只能紧紧跟在墨尘身后。

两人如同在粘稠的琥珀中蠕动的虫子,一点一点,朝着那个被巨大根须半掩的洞口“游”去。身后,巨树痛苦的咆哮声渐渐低沉下去,仿佛耗尽了力气,但那弥漫在空间中的沉重威压和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并未消失,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不知“游”了多久,精疲力竭的两人终于靠近了那条巨大的根须和下方的洞口。

洞口比远处看要大一些,呈不规则的椭圆形,勉强可容一人弯腰通过。洞口边缘,几条稍细的根须如同天然的帘幕垂挂下来。洞内一片漆黑,深不见底,散发着更加浓郁的、混合着古老木质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沉淀气息。

墨尘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拨开垂挂的根须,试图探向洞内。指尖触碰到洞壁,冰冷坚硬,带着树木的纹理。就在他准备进一步探查时——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带着一种毛骨悚然韵律的震颤,毫无征兆地在他指尖触碰的洞壁位置响起!紧接着,几道极其微弱、几乎与幽蓝背景融为一体的暗红色纹路,如同苏醒的血管,在洞壁内部一闪而逝!

一股冰冷、邪恶、带着浓烈窥视感的意念,如同毒蛇般顺着他的指尖,猛地钻入脑海!

“呃!” 墨尘闷哼一声,如同被毒蝎蜇中,猛地缩回手!脸色瞬间煞白!那感觉…与九幽邪灵同源!但更加隐晦、更加深沉!

这洞壁…这树根…甚至这整个空间…都被九幽的污染渗透了?!那洞口…是生路,还是陷阱?!

“怎么了?” 铃感受到他的异常,紧张地抓住他的衣角,琥珀色的眼眸中充满了担忧。

墨尘心脏狂跳,惊疑不定地看着那黑黢黢的洞口。就在这时!

哗啦…哗啦…

一阵轻微的水声,从洞口的深处传来!不是暗河的奔腾,而是如同…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在黑暗中拖行、攀爬!

声音由远及近,速度不快,却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粘稠感。

墨尘和铃瞬间屏住了呼吸!墨尘将铃护在身后,浑身肌肉紧绷,仅存的那点混沌之力艰难地在掌心凝聚,尽管微弱得可怜。铃也下意识地抓紧了颈间的铃铛,小脸上血色尽褪,眼中充满了恐惧。

在两人紧张到极点的注视下,洞口深处的黑暗中,缓缓浮现出一团扭曲的、蠕动的巨大阴影!

那东西看起来像是一大团纠缠在一起的、湿漉漉的暗红色藤蔓,表面覆盖着粘液,不断滴落着浑浊的液体。藤蔓的核心部位,隐约可见一个模糊的、由根须扭曲形成的类人形轮廓!那轮廓没有五官,只有两个凹陷的空洞,里面跳动着两点极其微弱的、如同鬼火般的暗红光芒!

藤蔓怪物的“身体”上,还粘连着一些破碎的、类似昆虫甲壳和鸟类羽毛的残骸,散发着腐朽的气息。它蠕动着,攀爬着,朝着洞口的方向缓缓移动,那两点暗红的光芒,如同锁定了猎物的眼睛,穿透黑暗,死死地“盯”住了洞口的墨尘和铃!

一股混合着植物腐败、血腥和浓烈九幽邪气的恶臭,如同实质的浪潮,从洞口汹涌而出!

“吼…” 一声低沉、如同老树摩擦般的嘶鸣,从藤蔓怪物的核心部位发出。它攀爬的速度骤然加快!无数暗红色的藤蔓如同毒蛇般扬起,带着粘液和恶臭,朝着洞口的两人猛地席卷而来!

退无可退!战无可战!

墨尘眼中闪过一丝绝望的疯狂,正准备不顾一切地再次引动那可能彻底摧毁自身的混沌之力!

就在这时!

“咻!咻!咻!”

无数点乳白色的星光,再次从包裹着他们的幽蓝物质中析出!这一次,它们的目标不是安抚,而是攻击!星光如同密集的箭雨,精准地射向那些席卷而来的暗红藤蔓!

嗤嗤嗤——!

如同滚油泼雪!白色星光接触到暗红藤蔓的瞬间,藤蔓表面立刻腾起浓郁的黑烟,发出滋滋的腐蚀声!被击中的藤蔓如同遭受重创的毒蛇,疯狂地扭曲、萎缩、断裂!藤蔓怪物发出一声痛苦愤怒的嘶鸣,攀爬的动作猛地一滞!

白色星光并未停止,持续不断地从幽蓝物质中涌出,汇聚成一道柔和却坚韧的光幕,暂时阻挡在洞口,将那些疯狂舞动的藤蔓隔绝在外!

“走!” 墨尘瞬间明白了!这是空间本身的防御机制在驱逐侵入的污染!是唯一的机会!他一把抓住还在发愣的铃,用尽全身力气,趁着藤蔓怪物被星光阻挡、洞口暂时无碍的瞬间,猛地朝着那个黑黢黢的洞口冲去!

两人如同离弦之箭,撞开垂挂的根须,一头扎进了冰冷、黑暗、散发着腐朽气息的甬道之中!

身后,藤蔓怪物愤怒的嘶鸣和星光与藤蔓碰撞的嗤嗤声迅速被黑暗吞没。

洞内并非笔直,而是倾斜向下,弯弯曲曲,如同巨树内部的天然脉络。脚下湿滑,布满了滑腻的苔藓和盘结的树根。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木质腐朽气息和一种…淡淡的、带着奇异药草味的异香。

墨尘拉着铃,在绝对的黑暗中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没有光,只能凭着感觉和脚下湿滑的触感前进。身后那令人心悸的嘶鸣声似乎被甩开了,但黑暗中潜藏的危险感并未消失。

不知跑了多久,前方隐约出现了一点极其微弱的光亮!

两人精神一振,加快脚步。

光亮来源于甬道尽头一个相对开阔的、如同树瘤般鼓起的空间。空间不大,中央有一小洼散发着微弱碧绿色荧光的积水,提供着仅有的光源。积水旁,竟然生长着几株奇异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低矮植物,正是那异香的来源。

而在空间的尽头,靠着虬结树壁的地方,赫然盘膝坐着一道身影!

那身影并非活人。

他身着早已朽烂不堪、依稀能辨出华美纹路的古老服饰,身躯干瘪,皮肉紧贴着骨骼,呈现出一种深沉的古铜色,仿佛经历了漫长岁月的沉淀。他低垂着头颅,双手结着一个玄奥复杂的手印,置于膝上。最引人注目的是,在他干枯的眉心位置,深深嵌入了一枚鸽卵大小、通体浑圆、散发着温润柔和光泽的…白色玉珠!

玉珠的光芒如同呼吸般明灭,与周围那几株发光植物散发的白光隐隐呼应。一股极其精纯、平和的能量波动,如同守护的屏障,笼罩着这具干尸周围数尺之地,将甬道中弥漫的腐朽气息和邪异完全隔绝在外。

“是…是死人吗?” 铃躲在墨尘身后,紧紧抓着他的胳膊,声音带着颤抖,好奇又恐惧地看着那具干尸。

墨尘没有回答,他死死地盯着干尸眉心那枚温润的白色玉珠!那玉珠的材质、散发的气息…与之前在洞窟中,玄谷子用来照明和给他疗伤的碧绿色灵玉,极其相似!不,更精纯!更强大!这难道也是…地脉灵玉?或者…某种更高等的灵物?

更让他心头狂跳的是,在干尸结印的双手下方,膝盖前方的地面上,似乎用某种尖锐之物刻划着几行极其古拙的文字!文字在碧绿积水的微光映照下,隐约可见。

墨尘小心翼翼地靠近几步,借着微弱的光芒,努力辨认着那些刻痕。

文字并非他所知的任何一种,扭曲如蛇,充满了古老苍凉的气息。但奇怪的是,当他集中精神凝视时,那些文字的含义,竟如同流水般直接映入了他的脑海:

“余,句芒部祭司,木禺。奉神谕守此‘墟根’,镇‘源瘤’之秽。干尸眼窝中白光与墨尘腰间残玉共鸣,“吾部曾与持归墟钥者共治星界… 如今天翻地覆,九重天… 呵呵…”然,九幽蚀木,邪染难除,神玉将竭…后继者…若见此文…当取‘心玉’,承吾志…断其根…净此墟…否则…万灵皆殁…”

句芒部祭司?木禺?守墟根?镇源瘤?神玉?断其根?净此墟?

一个个陌生而沉重的词汇如同重锤砸在墨尘心头!这具干尸…竟然是上古神民句芒部的祭司?他守护在这里,是为了镇压那个所谓的“源瘤”——莫非就是之前光影中看到的、寄生在世界树幼苗根部的九幽肉瘤?!他眉心的白色玉珠,就是“神玉”?是他力量的源泉,也是镇压的核心?而他留言说“神玉将竭”…后继者需要取走这“心玉”,继承他的意志,去斩断九幽污染的根源?!

这责任…太过沉重!他一个自身难保的山野小子,如何承担得起?!

就在墨尘心神剧震、被这突如其来的上古遗命压得喘不过气之时!

“铃…你看…” 铃怯生生的声音带着一丝惊奇,指着祭司干尸盘坐的树壁后方。

墨尘顺着她的手指看去。

只见在祭司干尸背后的树壁上,在那温润的玉珠光芒勉强照亮的边缘,那些虬结的树根缝隙之间,赫然刻着一幅巨大的、线条粗犷却充满力量的壁画!

壁画的内容,让墨尘瞳孔骤缩!

壁画中央,刻画的正是那棵巨大的、覆盖着青铜鳞片、根须虬结的世界树!但此刻的世界树,状态极其诡异——它庞大的躯干上布满了污秽的黑色裂痕,无数暗红色的、如同血管经络般的污染脉络从它扎根的幽暗深处蔓延上来,如同蛛网般缠绕着树干和根须。而在世界树的核心位置,一个巨大的、搏动着的、由纯粹黑暗构成的“瘤”状物,正贪婪地汲取着树的生机!

在世界树的下方,壁画分成了两个部分。

一部分:描绘着无数形态各异的生灵(有人类、有兽类、有半妖、甚至有一些奇异的精怪)在污秽的黑气中痛苦挣扎、枯萎、化为枯骨!大地龟裂,河流污浊,天空被血色的阴云笼罩!一派末日景象!

另一部分:则描绘着一线生机——一个模糊的、笼罩在混沌光芒中的人影(人影的轮廓隐约可见左手掌心有一个阴阳鱼印记),手持一柄由星光与根须缠绕形成的奇异长矛,矛尖直指世界树核心那个搏动着的黑暗巨瘤!在人影身边,还有一个同样模糊的、有着狐耳和尾巴的身影,她手中托举着一枚…无舌的青铜铃铛,铃铛正散发出湮灭一切的光芒!

而在壁画的角落,刻着几个更加巨大、如同用鲜血和火焰书写的古老文字,散发着一股不屈的、抗争到底的决绝意志:

“混沌为刃,溯魂为引,破秽斩瘤,墟净天清!”

混沌为刃…溯魂为引…

墨尘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掌心!阴阳鱼胎记!

又猛地转头看向身边的铃!她颈间的无舌铃铛!

壁画中的预言…指的是他们?!

一股难以言喻的宿命感,如同冰冷的锁链,瞬间缠绕住墨尘的心脏!沉重得让他几乎窒息!

就在这时!

“嗬…”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破风箱漏气般的嘶哑声音,毫无征兆地在寂静的空间中响起!

声音的来源…正是那具盘膝而坐、眉心嵌着白色玉珠的祭司干尸!

墨尘和铃骇然望去!

只见那具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干尸,低垂的头颅,竟然极其缓慢、极其僵硬地…抬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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