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沈怀胜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就连太子霍景恒,也不可置信望了过来。
“我说,太子妃我不当了!我要和离。”
沈初梨极冷静重复了一遍。
所有人都怀疑沈初梨的脑子坏了,只有沈芙低着头,掩盖眸底得逞的笑。
这出戏,怎么不算成功呢?
霍景恒回过神来,讥讽笑道:
“沈初梨你可真行啊,从前是寻死觅活,今日又闹和离,这次想多久道歉?”
沈初梨赤手刨土,埋葬雪团,头也不回道:
“霍景恒,从前是我眼瞎,为了嫁入东宫不择手段。”
“因你三年前救过我,我便非你不嫁,明知你心里没我,我偏要强求,今日苦果,是我该受。”
“如今你爱上了我的陪嫁丫鬟,我沈初梨虽不是什么烈女,也断容不得你与高南柔这样对我!”
沈初梨抬手摘下簪子,长发在夜风中凌乱飞舞。
她望着霍景恒,声音虽轻却字字清晰:
“既然你无情无义,今日我便在此立誓——我沈初梨与太子霍景恒情断发落,恩义两绝!”
说罢,她狠下心肠将簪子刺进发间,狠狠一挑——
一绺青丝飘落,碾落泥土。
霍景恒望着她这般决绝模样,心中莫名一慌,仿佛从此刻开始,有什么东西,正从他身体中抽离。
他感觉沈初梨这次,好像真生气了。
莫非是真对他死心了?
不,绝不可能!
估摸是换了一种花样,企图对他欲擒故纵?
下一秒,夜色中传来一声清脆响亮的鞭子声。
沈初梨被戒鞭打翻在地,背上瞬间渗血。
沈怀胜指着她怒骂:“你还记不记得当初你做了什么蠢事!沈家的脸已经被你丢光了,你如今又要和离,是不是想要了为父这条老命!”
大女儿下药硬嫁给太子,三年未孕,此事连街边孩童都编成了童谣传唱。
他已颜面扫地,如今又闹和离,所有人都会认为,是沈初梨生不出孩子,才被太子一脚踹了。
若往后都要被人戳脊梁骨,倒不如他现在直接打死沈初梨。
“你性子刁蛮顽劣,身子又不适怀孕,嫁入东宫三年,未为皇室诞下一儿半女,太子都未嫌弃你,你哪来的脸提和离?”
说起这个,沈初梨看向霍景恒,问道:“殿下,生不出子嗣这件事,你怎么看?”
见她把话茬递给了自己,霍景恒心虚了一下。
他身患隐疾,这件事除了沈初梨和高南柔,没有其他人知道。
为了照顾他的尊严,沈初梨对外都称是她身子不适有孕,而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
这种事他怎么可能和别人说?大晋的太子不能人道,说不定储君之位都不保。
怕再刺激她,沈初梨又要发疯。
霍景恒走过来,语气缓和了不少。
“梨梨你也累了,有何事回宫再说。”
今日他护着柔儿,还杀了她最喜欢的马,她闹点脾气正常。
睡一觉脑子清醒了,沈初梨定会来和自己道歉。
眼见太子放低姿态,自己的女儿却毫不领情,沈怀胜怒火蹭一下升起。
“男人三妻四妾实属正常,你就不能收收你的嫉妒心?三年前发生那样的事……除了太子,全京城谁还敢再娶你?!”
此话一出,天际一声轰鸣。
瞬间乌云滚滚,暴雨瓢泼,众人纷纷朝屋檐下跑去。
唯有沈初梨,站在大雨中,冷冷看着所有人。
三年前那件事,是沈初梨心上的一道疤。
如今这道疤被这般赤裸裸被揭开,她却难得没发疯,只是低低笑了两声。
边笑,边往后退去。
“既然你们都觉得那件事是我的错,觉得因为那件事我不配得到幸福,那我走!”
沈初梨看向霍景恒:“和离书,我会尽快拟好。”
霍景恒和她对视,只觉那眼神如冬夜的寒风,没有一丝温暖。
他皱眉道:“沈初梨,当初是你非逼孤娶你。”
“皇叔为全孤的体面,他那样好名声的人,亲自送你上喜轿,他是大晋战功赫赫的摄政王,你和离就是打他的脸,他会同意?”
沈初梨道:“摄政王同意,便可以?”
“他不会同意。”
霍景恒讥讽道:“在他眼里,你不过是蝼蚁罢了,也就孤不嫌弃你肮脏娶你入东宫…”
“沈初梨,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沈初梨不说话了。
她冷冷看着屋檐下的家人。
爹爹、娘亲、兄长,一一扫视过去。
视线所及,众人神色皆是不由自主一凛,不知是不是心中有愧,不敢与她对视。
沈初梨目光定格在沈芙脸上,伸出食指狠狠点了两下。
“今日一切都是你设计的吧?我在外流离十多年,换来你锦衣玉食,如今我刚回来没几年,你就迫不及除之而后快。”
“可惜,我小气的很,惹了我,你会死的很难看。”
她只穿着单薄的裙子,还是大雨滂沱的时候,背上的鞭伤滴滴答答淌血,脸上还带着巴掌印,就这样跌跌撞撞跑出了马场。
霍景恒看得心头一跳。
他知道沈初梨心里越难受,嘴上说出的话便会越狠,这是她自我保护的方式。
想说的话噎在喉咙里,犹豫片刻他还是转过了身。
有什么所谓呢?
淋了雨,摔了跤,受了伤,无处可去时。
沈初梨自然会舔着脸回来。
–
沈初梨想去找温胭,可又不想她看到自己这副狼狈的模样。
当初执意嫁入东宫,胭姐姐是最担心的。
可那时的她无比热烈地爱慕着霍景恒。
哪怕,没有一丝回应。
她总觉得,是因为她逼他娶自己才会如此。
只要她足够卑微,他早晚会爱上她。
可临死前得知一切真相,沈初梨方才明白。
这世上并非一味委曲求全,就会得到想要的。
有些恶人,你越退让,它就对你越恶毒。
所以,在今日看到霍景恒护着高南柔,对她的生死漠视无比时,她就决定彻底斩断过去。
爹爹,娘亲,兄长。
他们都选择站在沈芙那边,都觉得她该替沈芙去死。
今日母亲有一句话说得很好。
沈家出了她,当真家门不幸。
心痛吗?
血浓于水,怎能不痛!
明明她才是沈家真千金!明明她也很乖!
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心疼她!!
风雨中,她不顾一切狂奔。
不知跑了多久,她终于没了力气,跌倒在地。
抬头。
一辆马车停在面前。
马车里坐着一个华服男子,手持折扇,正笑眯眯看着她。
沈初梨动了动嘴唇,“世、世子,我找…小叔叔。”
–
远处,一阵马蹄扬来,不消片刻,自北道驶来几人。
为首之人勒住缰绳,睃视马车,一众禁军皆神色恭敬地向他行礼。
“摄政王。”
那人面无情绪,冷声喝道:“都愣在这做什么?”
禁军面面相觑,忽闻一道笑声从马车内传来。
“阿渊,你的小侄媳和你的小侄子闹别扭,跌倒在你府门前,说要见你。你是见还是不见?”
车帘被人掀开,露出后方一张玩味的脸。
谢长晏笑眯眯睨着霍渊。
他是安国公府的世子,和霍渊是挚友,两人自幼相识,关系亲近。
霍渊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马车帷帐。
片刻。
“她在哪。”
他忽然开口,声音冷冷清清。
谢长晏侧了侧身,霍渊翻身下马,直直朝马车走。
狂风裹挟着骤雨袭来,卷起帘帐一角,隐约可见车内模糊人影。
沈初梨蜷缩在角落,浑身湿透,红着眼不停发颤——
宛如一只被逼入绝境的小兽。
霍渊皱眉。
四周噤若寒蝉。
忽然,一柄剑挑开车帘。
模糊间,一道人影俯身进了马车。
看到男人的瞬间,沈初梨瞳孔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