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姜月盈就那样直挺挺地站在床边,等她感觉双脚已经酸涩得难以忍受时,差不多一个半时辰已经过去了。
她抬眼望向窗外,天色渐暗,估摸着再过一会儿就该吃晚饭了。
然而,房间里安静得有些诡异,没有人来喊她用餐,宋景泽也依旧躺在床上,没有要起床的迹象。
在这两三个小时里,姜月盈思来想去,还是下定决心,一定要讨好眼前这个病弱的夫君。
她心里清楚,在这宋府,若是得不到宋景泽的支持,自己真的会寸步难行,就连一个普通下人都能随意欺辱自己。
就在她低头沉思之际,床上的宋景泽悠悠转醒。
他睁眼便看到眼前这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正咬着下唇,站在离自己床边不远处,时不时抬起一只脚,想来是站得太久,脚酸痛得厉害。
宋景泽静静地打量着姜月盈,而姜月盈恰好抬头,瞧见宋景泽醒来,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就像夜空中突然亮起的星辰。
“你醒啦?”
姜月盈的声音里满是惊喜,她顾不上双脚的酸痛,直接快走两步来到床边。
她看了看宋景泽,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半跪在床边,然后把头搁在床上,让自己的视线与宋景泽差不多齐平。
曾经瘫痪在床时,妈妈也是这样,为了照顾她的情绪,与她沟通时从不居高临下,她希望用同样的方式,能让宋景泽感到舒适和尊重。
“你睡了很久,你饿不饿?”
姜月盈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可回应她的,依旧是宋景泽那张冷冰冰的脸。
姜月盈心里有一瞬间的沮丧,但她还是鼓起勇气,试探着问道:“你是不喜欢我?”
宋景泽也没想到,眼前这个小姑娘会如此直接地问出这个问题。
看着她有些失落的眼神,宋景泽心想,或许是时候把事情说清楚了:“我活不了多久。”
见宋景泽愿意与自己说话,姜月盈胆子大了些:“大夫说的吗?”
“你家里没告诉你嫁过来的情况吗?”
姜月盈知道原主是极不情愿嫁过来的,可自己却没有丝毫抵触。
“有,说了。” 她如实回答。
“说了你还肯嫁过来?你不知道要面对的结果吗?”
宋景泽已经多次跟母亲表明,自己时日无多,不想耽误人家女子的一生。他清楚,以自家的权势地位,即便自己生命垂危,也会有很多人家愿意把女儿嫁进来,可他实在不忍心这么做。
“知道。” 姜月盈的回答简短却坚定。
“我不想耽误你,我会让母亲将你退回,届时为你分辨清楚,不会耽误你再嫁。” 宋景泽语气平静,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不行!”
姜月盈一听这话,立刻激动地反驳 。
“夫君不想耽误,那便一定不能把我退回去,你把我退回去,我还有活路吗?”
她心里清楚,被夫家退回的女子,在这世俗的眼光里,就如同被贴上了耻辱的标签,往后的日子必定是举步维艰。
宋景泽当然明白被退回去的新娘会面临怎样的困境,但他想着,等两年风头过去,将姜月盈安排到外乡,再为她寻一门亲事,总好过让她在这深宅大院里守一辈子活寡。
姜月盈见宋景泽不说话,以为他态度坚决。
不过回想起他刚刚对丫鬟的态度,感觉他也并非是性格暴躁之人。
于是,她决定坦诚相待,将自己的处境和盘托出。
“夫君,真的不能赶我走。若是在家里得宠,也不会安排我嫁来,不是吗?我这继母是想要您家的彩礼才同意的,你若是把我送回去,别说你耽误我了,我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都不一定。”
姜月盈说得情真意切,再加上她年纪小,一脸稚气未脱的模样,像极了一个无助的孩子在向大人寻求庇护。
宋景泽心底本就无意为难一个无辜女子,此前对她那般冷淡,不过是盼着她能知难而退。
可细忖姜月盈的艰难处境,他深知自己理当将事情妥善处置。
“你家中若待你不善,我便安排你前往外乡,为你重新寻觅一门亲事,如何?”
姜月盈听闻此言,瞬间愣在原地。
这是何种状况?
自己嫁入宋家才一日,夫君竟已在为她谋划退路、寻觅下家?
然而,她虽自认为不聪明,却也绝非是个傻子。
自己本是为冲喜而来,即便眼前这位夫君有心成全,可他的家人又怎会应允?
再者,她见过原主的继母,若真回去,只怕还会再度被卖。
此次能嫁入宋家冲喜,往后却不知会被许配给何等人物,说不定是个古稀之年的老头。念及此处,姜月盈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抬眸望向眼前男子,倘若他当真为自己考虑,那定是个良善之人。
一边是帅气且心地善良的眼前人,一边是未知难测的未来,她心中自然有了抉择。
宋景泽静静地凝视着面前的女子,耐心等待着她的回应。
未曾想,姜月盈竟突然凑近他,轻声问道:“夫君,你可有心仪之人?”
姜月盈唤 “夫君” 已然顺口,只是这问题出口,宋景泽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没有。”
听闻宋景泽心中并无爱慕之人,姜月盈顿感心头一块大石落地。
她不假思索,直接伸出手,握住了宋景泽的手,那双手透着丝丝凉意,却莫名让她感到安心。
“那你能否别让我离开?我哪儿都不想去。” 姜月盈目光恳切,紧紧盯着宋景泽的双眼。
宋景泽向来不习惯这般亲密触碰,姜月盈的手刚一握住他,他便下意识地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可姜月盈却死死拽着不松开,她暗自思忖,既然他心里并无他人,那自己便没了心理负担。况且两人已然成婚,木已成舟,倒不如先这般安稳地过下去。
宋景泽没有继续抽回自己的手,只是叹了口气:“你年纪尚小,尚不明白守寡一生意味着什么。”
他的语气中充满无奈,好似在喟叹命运的叵测难料。
姜月盈虽对未来的种种尚不甚明晰,但她心里清楚,若依宋景泽所言,自己出去另嫁他人,前路未知,不知会遭遇何等艰难险阻。
而眼前之人,虽说身体孱弱,却也不像立刻就会死的人,既然他暂无性命之忧,那便暂且留在他身边,先摸透这世间的生存之道。
“夫君,我不想走……我们都成婚了,你让我走,我能去哪里嘛……”
姜月盈再次轻唤一声,声音里不自觉带上了一丝撒娇的意味。
宋景泽听到这声撒娇,只觉一阵陌生感袭来。
他向来习惯了清冷孤寂,这般亲昵的语调,让他不自觉地微微侧头,目光有些无措,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个小了自己七岁的妻子。
想开口赶她走,可那拒绝的话语,在舌尖绕了几圈,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好似被这突如其来的陌生感给堵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