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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京城的城墙在晨雾里泛着青灰色,像一块浸了水的古玉。宋诚站在护城河边,看着水面倒映的城楼影子,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胳膊上的箭伤——伤口已经结痂,暗红色的痂皮像块劣质的补丁,裹在粗布袖子里,隐隐作痛。

城门口的卫兵换了岗,新上岗的队正腰间挂着枚黄铜腰牌,牌上的“巡”字被晨露打湿,泛着水光。宋诚注意到,他的靴底沾着些褐色粉末,和鲁王府的千里香一模一样,只是气味更淡,混在城门的尘土里,像藏起来的蛇。

“站住!”卫兵拦住他,手里的长枪在晨雾里划出道冷光,“进城干什么的?可有路引?”

宋诚摸出块碎银,指尖夹着递过去,掌心的硫磺粉在晨露里微微发潮:“小的是南边来的药商,给太医院送药材的,路引落在客栈了,通融通融?”

卫兵掂了掂碎银,眼神在他的粗布衣服上扫来扫去,最后落在他胳膊上的包扎上:“胳膊怎么了?打架了?”

“被野狗挠的。”宋诚笑了笑,袖口滑落,露出结痂的伤口,“不碍事,抹了药,过几天就好。”

就在卫兵要放行时,队正突然走过来,手里拿着张画像,正是宋诚的模样,只是画得有些失真,眼角的疤痕被画成了条直线。“这人你见过吗?”队正的声音像磨过的石头,“朝廷通缉的要犯,抓到赏百两银子。”

宋诚的心跳漏了一拍,指尖的硫磺粉差点捏碎。他低头看着画像,突然指着画中人的鼻子:“这鼻子画得不像,小的前几天在廊坊镇见过个类似的,鼻子是鹰钩鼻,比这画上的尖多了。”

队正皱了皱眉,将画像收起来:“进去吧,要是见了鹰钩鼻的,赶紧报官。”

进城时,宋诚听见队正对卫兵低声说:“林先生说了,别跟太死,让他进去,宫里有人等着收拾他。”

晨雾里的街道像条浸了墨的绸带,店铺的门板一块接一块地卸下,露出里面琳琅满目的货物。宋诚拐进条窄巷,巷子里的早点摊冒着热气,蒸笼里的包子散发着酵母的甜香,混着炸油条的油烟味,在潮湿的空气里弥漫。

“来俩肉包?”摊主是个胖妇人,围裙上沾着面粉,像落了层雪,“刚出笼的,热乎着呢。”

宋诚接过包子,指尖触到滚烫的笼屉,突然想起红绡的药箱——每次她给人换药,都会先用掌心焐热药膏,说冷药膏伤气血。他咬了口包子,肉馅里的葱姜味冲得鼻腔发酸,不知红绡此刻在宫里,有没有吃上热乎的早饭。

巷尾的胭脂铺挂着块“胡记”的牌匾,老板娘正用鸡毛掸子拂去柜台的灰尘,掸子上的红缨在晨光里晃悠。宋诚记得,红绡的梳妆盒里,就有盒这家铺子里的玫瑰膏,说是抹在手上能防冻裂。

“要点什么?”老板娘抬头,看见宋诚,眼睛亮了亮,“新到的茉莉香粉,宫里的娘娘都爱用。”

宋诚的目光落在柜台下的暗格里,那里有个梅花形的铜锁,和红绡药箱上的一模一样。他压低声音:“我找胡掌柜,取‘上月定的七星膏’。”——这是药王谷的暗号,“七星膏”代指紧急消息。

老板娘的脸色变了变,放下掸子,掀开柜台后的布帘:“跟我来。”

后堂的药柜上摆着个青花瓷瓶,瓶身上画着月下独酌的仙人,正是红绡常用的装药瓶。胡掌柜从里屋出来,是个留着山羊胡的老头,手里拿着封信,信封上沾着根干枯的玫瑰花瓣。

“红姑娘昨天来过。”胡掌柜将信递过来,指尖微微颤抖,“她说宫里戒严,她混在太医院的队伍里进去了,让你千万别从正门入宫,御花园的假石山后有处狗洞,能通到淑妃的偏殿。”

宋诚展开信纸,红绡的字迹娟秀却有力,笔画间带着仓促的飞白:“蚀骨香已侵入肺腑,太医束手。林墨在宫中布了蛇阵,假石山的石缝里藏着硫磺粉,切记月圆前夜动手。布偶在我袖中,安好。”

最后三个字下面,画着个小小的笑脸,像雪地里绽开的梅花。宋诚将信纸凑近鼻尖,闻到淡淡的玫瑰膏味,混杂着药箱里的艾草香,心里突然安定下来,仿佛红绡就在身边。

“林墨现在在哪?”宋诚问,指尖捏着信纸的边角,纸面粗糙的纹理硌得指腹发痒。

“在太医院的药房。”胡掌柜往茶杯里添了些热水,水汽模糊了他的眼镜片,“听说他给皇上献了个‘长生丹’,皇上很信任他,让他全权负责淑妃的病情。”

宋诚想起守山人说的,林墨想当护国神医,原来他打的是这个主意。他将信折好,藏在发髻里,头发上的汗水浸湿了信纸,字迹晕开了些,却依旧能看清那个笑脸。

“多谢掌柜。”宋诚拿起青花瓷瓶,里面装着半瓶硫磺粉,瓶口用蜡封着,“这瓶我要了,多少钱?”

“红姑娘付过了。”胡掌柜摆摆手,眼神里带着担忧,“宫里不比外面,步步都是坎,你……多加小心。”

宋诚走出胭脂铺,巷口的包子摊已经收了,胖妇人推着车往街尾走,车轴“吱呀”作响,像首走调的歌谣。晨光穿过云层,照在青石板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条孤独的路。

御花园的假石山像头蜷卧的巨兽,石缝里的枯草在寒风里发抖,像巨兽嘴边的胡须。宋诚趴在山后的灌木丛里,看着巡逻的禁军走过,他们的铠甲在夕阳里泛着冷光,靴底踏在碎石上的声音像嚼碎的冰碴。

狗洞藏在块松动的石板下,洞口覆盖着茂密的藤蔓,藤蔓上的尖刺像缩小的匕首,划破了宋诚的手掌,血珠滴在地上,瞬间被冻土吸走。他摸出胡掌柜给的青花瓷瓶,将硫磺粉撒在洞口,粉末落在蛛网上,惊得蜘蛛仓皇逃窜。

钻进洞时,石板的边缘擦过后背,伤口的痂皮被蹭掉,血顺着衣襟往下淌,滴在宫墙的青砖上,像朵暗夜里的罂粟。洞那头传来隐约的丝竹声,是淑妃偏殿的方向,曲调哀婉,像深秋的蝉鸣。

出洞时,正撞见只青花蛇盘在石栏杆上,蛇鳞在暮色里闪着幽蓝的光,信子舔舐着栏杆上的雕刻——是朵盛开的牡丹,花瓣被蛇信子扫过,仿佛在微微颤动。宋诚屏住呼吸,摸出短刀,刀刃在衣摆上擦了擦,除掉上面的泥土。

蛇突然转头,猩红的眼睛锁定宋诚,像两颗燃烧的煤球。它猛地窜起,却在离他三尺远的地方突然落地,身体蜷缩成圈——石栏杆的柱础上,红绡用胭脂画了道细细的红线,里面掺了硫磺粉,是蛇类的禁忌。

宋诚顺着红墙根往前走,墙角的青苔湿滑如油,几次差点滑倒。廊下的宫灯亮了,昏黄的光晕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幅被揉皱的画。他看见个小太监端着药碗往偏殿走,碗沿的热气里,飘出蚀骨香的甜腻味——和鬼医身上的气味一模一样。

“站住!”宋诚突然出声,短刀抵住小太监的后腰,“药里加了什么?”

小太监吓得腿一软,药碗摔在地上,青瓷碎片溅得到处都是,褐色的药汁在青砖上蔓延,像条游动的蛇。“是……是林太医加的‘安神散’,他说娘娘睡不好……”

宋诚的目光落在小太监的手腕上,那里有圈淡淡的红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勒过。他想起红绡信里说的蛇阵,突然明白了——这小太监是被蛇咬过,用蛇毒控制着,不得不听话。

“带我去见淑妃。”宋诚收起短刀,从怀里掏出七星草的枯叶,“我有解药。”

偏殿的门帘是银线绣的百鸟朝凤图,风一吹,线穗子“叮当”作响,像碎掉的月光。殿内的炭火烧得正旺,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混杂着龙涎香的甜腻,让人头晕目眩。

淑妃躺在榻上,脸色白得像宣纸,嘴唇却红得发紫,像是涂了过量的胭脂。她的呼吸微弱,胸口起伏得像风中的烛火,鬓边的珍珠钗随着呼吸轻轻晃动,折射出细碎的光。

“娘娘从昨天起就没醒过。”守在榻边的宫女低声说,眼圈红肿,“太医院的人来了好几拨,都摇头叹气。”

宋诚摸出玉瓶,星露在烛光里泛着七彩的光,像凝固的彩虹。他刚要撬开淑妃的嘴,殿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林墨的声音带着虚伪的关切:“娘娘今天感觉如何?我新配了安神汤,或许能让娘娘舒坦些。”

红绡从屏风后走出来,手里端着个空药碗,碗底还沾着些褐色的药渣:“林太医来得正好,娘娘刚醒,说想喝你配的汤。”她的袖口微微鼓起,显然藏着那个梅花布偶。

林墨的目光落在宋诚身上,瞳孔骤然收缩,却很快恢复如常,嘴角甚至勾起抹笑意:“这位是?看着面生得很。”

“是我远房表哥,懂些民间医术,我请他来给娘娘试试偏方。”红绡的声音平静,指尖却在药碗的边缘用力,指节泛白。

宋诚注意到,林墨的袖口沾着些绿色的粉末,是假星草的汁液,看来他果然想用假草冒充七星草,蒙骗皇上。他悄悄往红绡身边挪了挪,短刀的刀柄在袖中抵着她的胳膊——这是他们约定的信号,意为“准备动手”。

“偏方?”林墨冷笑一声,将手里的药碗放在桌上,碗底的蛇形纹在烛光里闪着冷光,“红姑娘忘了师父的教诲?乱用药草可是会害人性命的。”他突然拍了拍手,殿外传来“嘶嘶”声,七八条青花蛇从门缝里钻进来,在地上织成张蠕动的网。

红绡突然将药碗里的药渣撒向蛇群,药渣里混着硫磺粉,蛇群瞬间炸开,纷纷往后退。“这可不是普通的药渣。”她的声音带着冷意,“里面掺了‘焚蛇散’,是我特意为你的宝贝蛇准备的。”

宋诚趁机扑向林墨,短刀直刺他的胸口。林墨早有防备,侧身躲过,手里的药杵砸向宋诚的手腕,木杵上的倒刺划破皮肤,渗出血珠——上面淬了锁魂散。

“你的星露呢?”林墨的声音像砂纸摩擦,“守山人是不是告诉你,星露要和龟甲同用?可惜啊,龟甲在我手里,你就算有星露,也解不了蚀骨香!”

他从怀里掏出个锦盒,打开后,里面放着半块龟甲,正是宋诚埋在老槐树下的那块,边缘处还留着斧头劈过的痕迹。“另一半在皇上那儿,说是能镇宅辟邪,今晚月圆,我就用这半块龟甲引动阵法,让淑妃成为第一个祭品!”

淑妃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溢出黑色的血沫,像极了张敬和林墨死时的模样。红绡扑到榻边,摸出怀里的梅花布偶,撕开肚子,里面掉出块青铜令牌——正是宋诚留给梅老实的那块,背面的“月”字在烛光里发烫。

“龟甲认主!”红绡将令牌按在淑妃的胸口,“宋诚,用星露!”

宋诚将玉瓶里的星露滴在龟甲上,星露遇到龟甲,突然腾起蓝色的火焰,火焰顺着龟甲的纹路游走,像条活过来的龙。淑妃的咳嗽声渐渐平息,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润起来,发紫的嘴唇也恢复了血色。

林墨的眼睛瞪得滚圆,像见了鬼:“不可能!逆命阵怎么会失效?”

“因为你用的是假龟甲。”宋诚的刀抵住他的喉咙,“真龟甲在我埋的地方,你挖出来的只是块仿品,是我故意留给你的诱饵。”

殿外突然传来喧哗声,沈策带着禁军冲了进来,手里拿着本账册,正是从鲁王府搜出来的余党名单:“林墨,你的同党已经全部落网,束手就擒吧!”

林墨突然狂笑起来,笑声震得殿内的烛火剧烈摇晃:“落网?你们以为抓了几个小喽啰就算赢了?三皇子已经带着兵包围了皇宫,今晚就是新朝的开始!”

他突然往蛇群里扑去,青花蛇瞬间将他淹没,惨叫声里,他的声音带着最后的疯狂:“我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

子时的钟声从钟楼传来,“铛”的一声,震得宫灯的流苏剧烈晃动。宋诚站在偏殿的廊下,看着沈策的人清理蛇尸,蛇血在青砖上蜿蜒,像条凝固的河。

红绡从里面出来,手里捧着那个梅花布偶,布偶的耳朵被蛇咬了个洞,露出里面的棉絮,像受伤的小动物。“淑妃醒了,说要见你。”她的睫毛上沾着烛泪凝结的晶珠,在月光下闪着光。

淑妃坐在榻上,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眼神却清亮如秋水。她手里拿着块龟甲,正是宋诚当年埋在老槐树下的那块,边缘处刻着个小小的“宋”字——是他父亲的遗物。

“当年你父亲将龟甲交给我保管,说能护佑忠良之后。”淑妃的声音温和,带着感激,“若不是你和红姑娘,我和太子恐怕早已命丧黄泉。”

宋诚的目光落在龟甲上,突然明白父亲当年的用意——龟甲不仅是阵眼,更是忠良的信物,代代相传,只为守护这天下的清明。他想起守山人、胡掌柜、还有那些为了正义牺牲的人,突然觉得,这世间的光明,从来不是一人之力,而是无数萤火汇聚的星河。

红绡走到他身边,将梅花布偶塞进他手里,布偶肚子里的青铜令牌硌得手心发烫。“梅老实和春桃已经团聚了,沈策派人把他们送到药王谷了。”她的指尖触到他胳膊上的伤口,轻轻按了按,“该换药了,胡掌柜给的金疮药效果很好。”

月光透过窗棂,照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宋诚的掌心有短刀磨出的厚茧,红绡的指尖有熬药留下的薄疤,却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和谐,像幅未完的画。

殿外传来报时的梆子声,已是丑时。沈策走进来,手里拿着林墨的供词,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王瑾余党的名字,最后画着个潦草的狼头,像是不甘心的诅咒。

“三皇子的叛军已经被击退,鲁王世子也被擒了。”沈策的声音带着疲惫,却难掩兴奋,“皇上说,要论功行赏,你想要什么?”

宋诚看向红绡,她正低头抚摸着药箱上的梅花锁,锁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他笑了笑,声音在寂静的殿内格外清晰:“我想请皇上恩准,重建药王谷,让天下的药材,都能用来救人,而不是害人。”

红绡猛地抬头,眼里的光芒像揉碎的星辰,她从药箱里拿出颗种子,递到宋诚手里——是颗七星草的种子,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银辉。

“师父说,七星草的种子要在月圆之夜种下,才会开出最美的花。”她的声音带着笑意,像春风拂过湖面,“我们一起去种,好不好?”

宋诚握紧种子,指尖感受到种子的硬度,仿佛握着整个春天。他抬头看向窗外,月亮正圆,像面银镜挂在天边,月光洒在宫墙上,将一切阴影都驱散,只留下洁白的清辉,如同一个崭新的开始。

(第15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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