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深处,死寂如同凝固的沥青。湮灭炮造成的恐怖贯穿伤斜斜地洞穿了地层,形成一个巨大、边缘流淌着暗红色熔岩的垂直深渊,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焦糊味和臭氧气息。医疗室所在的这一层如同被巨兽啃掉了一角的蛋糕,仅存的金属结构在高温中扭曲变形,发出冷却时细微的呻吟。
周翰翀背靠着滚烫的、半融化的医疗舱底座残骸,怀里抱着那个由灰白、幽蓝与粘稠黑暗交织而成的光茧。光茧表面如同呼吸般微微起伏,触手冰凉,边缘不断有细微的黑色电弧和灰白色的静默涟漪无声湮灭。茧内,齐星临的面容在能量流中若隐若现,苍白,脆弱,心口那一点微弱的灰白光芒,成了这片死寂废墟中唯一跳动的星火。
他左耳垂上,那枚黑色耳钉的表面覆盖着一层半凝固的暗金色物质,如同冷却的熔岩,勉强堵住了狰狞的裂口,不再有黑血渗出,但内部深处,那股幽邃的黑暗如同重伤的凶兽,蛰伏着,每一次微弱的搏动都带来一阵深入骨髓的钝痛和冰冷的窥视感。
“粥…管饱…”他低下头,下巴轻轻蹭过光茧冰冷的外壳,嘶哑的声音在空旷的废墟里显得格外微弱,像是对光茧内沉睡少年的承诺,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呓语,试图驱散那无孔不入的阴冷和绝望。
【外神复苏进度:17.3%】
【污染载体状态:强制稳定(临时)】
那块焦黑屏幕上的文字,如同烧红的烙铁,印在他的脑海里。17.3%…只是开始。这脆弱的稳定,随时会被打破。
滴答。 一滴浑浊的、混合着铁锈和尘土的污水,从头顶扭曲的管道裂口滴落,砸在光茧边缘,瞬间被那层不稳定的能量膜蒸发,发出一声细微的“嗤”响。
这细微的声响,却像投入死水的石子。
嗡——
周翰翀耳钉内部猛地一跳!剧痛让他身体瞬间绷紧!几乎同时,光茧内,齐星临心口那点微弱的灰白光芒也跟着剧烈闪烁了一下!包裹他的混合能量流一阵紊乱,边缘逸散的黑色电弧骤然增多!
“别动!”周翰翀下意识地收紧手臂,仿佛这样就能稳住光茧内脆弱的平衡。他猩红的瞳孔警惕地扫视着这片摇摇欲坠的废墟。是夜王殿的追踪?还是基地本身的崩溃?或者…仅仅是这该死的地底空间不堪重负的自然呻吟?
没有新的动静。只有熔岩深渊深处传来的、沉闷的、如同巨兽喘息般的隆隆声。
他稍稍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并未放松。手指小心翼翼地拂过光茧表面,感受着那层冰冷能量膜下,属于齐星临身体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温度。这微弱的温度,是他对抗耳钉深处冰冷呓语和毁灭冲动的唯一锚点。
就在他试图再次凝聚起一丝力量,探查周围环境时——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金属碎裂声,从医疗室入口方向传来。
不是坠落,是…被踩碎!
周翰翀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锁定了声音来源!
入口处那扇被爆炸冲击波扭曲变形的合金门残骸旁,一个拳头大小、通体覆盖着暗银色金属甲壳、形似蜘蛛的机械造物,正用它八条尖锐的金属节肢,悄无声息地撑起身体。它的“头部”并非复眼,而是一个不断旋转扫描的、散发着幽蓝光芒的多棱面晶体传感器。此刻,那幽蓝的光芒正如同探照灯般,精准地聚焦在周翰翀身上,聚焦在他怀中那团散发着混合能量的光茧上,最后,死死锁定了他左耳那枚被暗金物质覆盖的耳钉!
夜王殿的侦察单位!它们根本没走!一直在废墟中潜伏,等待机会!
“发现目标容器…发现高污染载体…坐标确认…”机械蜘蛛发出一阵冰冷、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声音不大,却在这死寂的空间里如同惊雷!
它背部的甲壳瞬间打开,露出一个微型能量发射口,刺目的红光开始凝聚!目标,显然不是周翰翀,而是他怀中毫无防御能力的光茧!
“找死!”周翰翀眼中戾气暴涨!积压的怒火和守护的本能瞬间压倒了身体的剧痛和虚弱!他甚至来不及站起,抱着光茧的身体猛地向侧方翻滚!
嗤——! 一道猩红的高能粒子束擦着他翻滚的轨迹射过,狠狠打在他刚才依靠的金属残骸上!坚固的合金瞬间被熔出一个拳头大的窟窿,边缘流淌着暗红色的铁水!
翻滚的惯性带着他和光茧撞在另一堆扭曲的金属支架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光茧内的能量流一阵剧烈波动,齐星临紧闭的眉头似乎痛苦地蹙了一下!
周翰翀的心瞬间揪紧!他顾不上撞击的疼痛,左手死死护住怀中的光茧,布满黑色血管的右手猛地抬起,五指张开,对着那只再次调转发射口的机械蜘蛛,狠狠一握!
嗡——! 一股无形的空间震荡之力瞬间爆发!范围不大,却极其凝聚!
咔嚓!咔嚓嚓! 机械蜘蛛周身的空间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冰面,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纹!那坚硬的外壳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八条金属节肢在恐怖的挤压下瞬间扭曲、断裂!核心的多棱面传感器爆出一团刺目的电火花!
“目标…威胁…清除…”机械蜘蛛发出最后断断续续的电子音,随即在一阵细密的碎裂声中,彻底变成了一堆冒着青烟的废铁。
危机解除,但周翰翀的脸色却更加难看。刚才强行催动力量,左耳钉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覆盖裂口的暗金物质边缘,一丝细微的裂纹悄然出现!更糟糕的是,他清晰地感觉到,怀中光茧的波动并未平息,反而因为刚才的剧烈动作和他力量的冲击,变得更加紊乱!心口那点灰白光芒似乎又黯淡了一丝!
“妈的…”他低骂一声,靠回冰冷的金属支架,大口喘息,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保护他,就会伤害他?这该死的悖论!
就在他心神激荡,耳钉深处的黑暗蠢蠢欲动之时——
嗡……
一股微弱却清晰的意念波动,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直接在他意识中漾开。
不是声音,是纯粹的意识碎片: ——屋顶的晨光,冰冷的风。 ——金属碎片无声的舞蹈。 ——耳边低哑的询问:“…粥里…给你加个蛋?” ——还有…自己昏迷前,那个带着硝烟和血腥气,却异常稳固的怀抱…
是齐星临!是他残存的意识!他在回应!他在用这共同的记忆碎片,试图安抚他暴走的情绪,试图稳住这岌岌可危的平衡!
周翰翀身体猛地一震!猩红的瞳孔中,翻腾的戾气和毁灭欲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拂过,瞬间平息了大半。他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怀中光茧。光茧表面,那灰白色的光芒似乎因为这次意识的传递,微弱却坚定地亮了一瞬。
他布满血污和疲惫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真实的、近乎扭曲的柔和。他低下头,额头轻轻抵在冰冷的光茧外壳上,声音嘶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 “…好…加蛋…加两个…”
就在这时!
嗤——!
一道冰冷的、锐利到极致的破空声,毫无征兆地从头顶熔岩深渊的方向袭来!速度超越了音速!
周翰翀瞳孔骤缩!护住光茧的左手本能地抬起!但重伤的身体和刚刚平复的力量根本来不及做出有效防御!
噗!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针刺皮革的声响。
周翰翀的左臂外侧,靠近肩膀的位置,瞬间爆开一簇细小的血花!一枚通体漆黑、只有牙签粗细、尾部带着微弱能量扰流的金属针,深深没入他的肌肉!
不是致命的攻击!是…强效神经麻痹毒素和追踪信号发射器!
麻痹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从伤口蔓延向整条手臂!周翰翀闷哼一声,左臂瞬间失去知觉!怀中沉重的光茧猛地一沉,险些脱手!他咬紧牙关,仅凭右臂死死抱住!
“发现目标…信号锁定…坐标上传中…”深渊上方,一个同样冰冷、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幽幽传来。显然,还有更多的机械猎杀者!
周翰翀眼中寒光爆射!他猛地抬头看向深渊上方!只见熔岩映照的扭曲光影中,数个与刚才被摧毁的蜘蛛形态相似、但体型更小、速度更快的暗银色机械单位,正如同鬼魅般吸附在垂直的岩壁上,它们背部的信号发射器正闪烁着刺目的红光!
不能停留!必须离开这里!
他抱着光茧,强忍着左臂的麻痹和全身撕裂般的剧痛,挣扎着想要站起寻找出路!
突然!
嗡……
整个地底废墟的空间,极其诡异地…静止了一瞬。
不是声音的消失,而是所有震动、所有能量流动、甚至思维本身都出现了一个极其短暂的“断点”。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
周翰翀的动作僵住,惊疑不定地看向四周。
就在他前方不远处,那片被湮灭炮余波扫过、覆盖着厚厚玻璃状熔岩壳的空地上方,空间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
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浮现。
依旧是那身破旧的病号服,过长的黑发湿漉漉地贴在苍白冰冷的脸上,脖颈后猩红的“Ω”符号如同滴血。是那个克隆体!
但他的状态极其诡异。身体悬浮在半空,微微佝偻着,一条手臂不自然地扭曲着,似乎是上次被周翰翀的混沌利爪撕扯留下的伤。他空洞的、漆黑的瞳孔深处,那片属于屋顶晨光和无声乐章的记忆碎片光芒,并未像上次那样被冰冷逻辑完全压制,反而如同燃烧的野火,在漆黑的深渊里顽强地跳跃、闪烁,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痛苦挣扎?
他缓缓抬起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手掌心,并非凝聚空间屏障,也非抽取力量,而是…一点极其微小的、不断坍缩又膨胀的、由纯粹混沌黑暗构成的…星云状漩涡!
漩涡的中心,一丝与周翰翀耳钉深处同源、却更加古老冰冷的意志,如同苏醒的毒蛇,缓缓探出了头。目标,并非周翰翀,而是…他怀中那团包裹着齐星临的、不稳定的光茧!
空间再次恢复流动。
机械猎杀者的信号红光依旧在闪烁。
周翰翀抱着光茧,站在摇摇欲坠的废墟中,左臂麻痹,右臂死死护住怀中的星火,布满血丝的猩红瞳孔,越过熔岩深渊的暗红光芒,死死锁定在悬浮于半空、掌心托着混沌星云的“Ω”身上。
三方对峙,死局未解。
而光茧内,齐星临心口那点微弱的灰白光芒,在“Ω”掌心混沌星云出现的瞬间,如同受到刺激般,猛地、剧烈地跳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