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营校场。
黄尘弥漫,遮蔽了昏黄的日头,空气干燥得吸一口都带着砂砾感。脚下的土地被无数双草鞋皮靴反复践踏,夯得如同铁板,却又被马蹄和沉重的脚步掀腾起遮天蔽日的尘埃。巨大的喧嚣如同实质的音墙,蛮横地撞击着耳膜:号令官嘶哑的咆哮,皮鞭破空的炸响,士兵操演时整齐划一却沉闷如雷的呼喝,戈矛盾牌碰撞的铿锵,战车车轮碾压地面发出的沉重呻吟,还有无数匹战马焦躁的嘶鸣……
这是一个巨大而冷酷的磨盘,将活生生的血肉与意志投入其中,研磨成最纯粹的杀戮机器。
秦墨站在校场边缘,左肩的伤口在厚实药膏和“强体”模块的双重作用下,已不再剧烈疼痛,只余下阵阵深入骨髓的酸胀麻痒,提醒着他伤势未愈。他穿着一件略显宽大的普通士卒皮甲,空着左袖,右臂裸露在外,皮肤在风沙和汗水的浸染下呈现出古铜色。他微微眯着眼,【洞察】赋予的敏锐感知力如同无形的触角,在这片混乱喧嚣的场域中尽力捕捉着有用的信息。
“快!快!磨蹭什么!没吃饭吗?!”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眼神凶悍的百夫长挥舞着皮鞭,对着面前一队正在练习举石锁的士兵厉声咆哮。沉重的石锁砸在地面,发出闷响,激起一片尘土。士兵们赤裸的上身肌肉虬结,汗如雨下,每一次发力,脸上都带着近乎狰狞的痛苦和麻木的坚毅。
不远处,几十名新卒在伍长的喝骂下,笨拙地挥舞着沉重的青铜长戈,练习着最基本的劈砍刺杀。动作僵硬,队列散乱,不时有人因用力过猛或重心不稳而摔倒,引来一片哄笑和更凶狠的鞭笞。
更远些,是真正的精锐所在。数十名身着半身铁札甲、气息彪悍的锐士,在口令下沉默地移动,巨大的方盾组成密不透风的铁壁,盾牌缝隙中探出的长戟矛尖闪烁着死亡的寒光。每一次整齐的踏步,每一次盾牌的撞击,都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压迫感。那是秦军赖以横扫六国的根基——陷阵锐士!
秦墨的目光在那片沉默移动的钢铁丛林上停留片刻,心中凛然。这才是真正的战场绞肉机。他又看向那些在尘土中挣扎的新卒,仿佛看到了不久前的自己。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波澜,目光转向校场中央最引人注目的区域——箭靶区。
数十个用草绳捆扎、蒙着破烂兽皮的箭靶,在百步之外一字排开。十几名弓手正在轮番施射。弓弦的嗡鸣声此起彼伏,羽箭破空的尖啸不绝于耳。有的箭矢深深钉入靶心,引来几声喝彩;更多的则歪歪斜斜地插在靶子边缘,甚至脱靶射入靶后的土坡,激起一小蓬尘土。
负责督射的,是一位身材中等、肩膀却异常宽阔厚实的中年将领。他并未穿着华丽的甲胄,只是一身合体的深褐色皮甲,腰间挎着弓囊和箭壶,双臂裸露,虬结的肌肉如同盘绕的老树根,皮肤黝黑发亮,布满了风吹日晒的痕迹和几道陈旧的疤痕。他面容方正,下颌线条刚硬,眼神锐利如鹰隼,此刻正抱着双臂,冷冷地扫视着场中弓手的表现,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如同一块被风沙打磨了千万年的岩石。此人正是秦军赫赫有名的神射手,后军校尉,养由基的后人,养戈。
秦墨的到来,并未引起太多注意。一个伤愈归队、被武安君点名扔到后营“报到”的士卒,在这巨大的校场里,如同一滴水落入江河。只有养戈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在秦墨靠近时,极其短暂地在他空荡荡的左袖和略显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又移开,仿佛只是掠过一块石头。
秦墨默默地走到旁边堆放备用弓箭的架子旁,拿起一张普通的柘木步弓。入手沉重,弓臂粗犷,弓弦是用牛筋反复鞣制而成,坚韧异常。他又从箭壶里抽出一支白羽箭。箭杆笔直,箭头是冰冷的青铜三棱锥,闪烁着幽光。他掂量了一下弓和箭的分量,感受着弓臂的弹性弧度。
【滴!接触制式秦弓(柘木步弓)……】
【接触制式青铜镞箭……】
【‘强体(初阶)’模块被动生效:力量传导优化10%,动态视觉捕捉提升10%,手部稳定性提升10%……】
【建议:目标锁定(被动)辅助启动……】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脑中响起。秦墨深吸一口气,将箭搭上弓弦。他并未立刻开弓,而是闭上眼,仔细回忆着前世在博物馆看到的复原秦弓资料,以及影视剧中那些关于射箭的零碎画面。呼吸放缓,心神沉静。右臂的肌肉在“强体”加持下,清晰地感知着弓弦的每一丝张力传递。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目光已然锁定百步之外的一个箭靶。在【洞察】赋予的被动感知和“强体”提升的动态视觉下,那原本模糊的靶心似乎被拉近、放大,变得清晰可见!他甚至能“看”到靶心蒙皮上粗糙的纹理!
他左脚微微前踏,身体重心下沉,形成一个稳固的三角支撑。右臂开弓如满月!弓臂在他强大的力量下发出细微的呻吟!肌肉贲张,青筋在古铜色的皮肤下微微隆起!动作流畅而充满力量感,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韵律!
嗡——!
嗤——!
弓弦震鸣,白羽箭离弦!化作一道肉眼难以捕捉的灰白闪电,撕裂浑浊的空气!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
“咄!”
一声沉闷而清晰的穿透声响起!
整个箭靶区的声音似乎都为之一滞!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只见百步之外,一支白羽箭的尾羽兀自剧烈颤抖!而那箭矢,不偏不倚,正正地钉在箭靶最中心那个用朱砂点出的红点上!箭头深深没入,只余下箭杆和尾羽在外!力道之大,让整个草靶都微微晃动了一下!
“嘶……”距离最近的几名弓手倒吸一口冷气,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百步之外,一箭正中靶心!这……这需要何等恐怖的眼力、臂力和控制力?!
养戈那如同岩石般冷硬的脸庞,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动容!他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猛地睁大,瞳孔瞬间收缩!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瞬间锁定了那个刚刚放下弓、脸上还带着一丝苍白和疲惫的独臂青年!空荡荡的左袖在风沙中飘荡,与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箭形成了极其刺眼的对比!
校场上其他区域的喧嚣似乎都远去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秦墨身上。有震惊,有疑惑,有难以置信,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如同看怪物般的凛然!
秦墨放下弓,轻轻活动了一下因用力过猛而有些酸麻的右臂。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养戈那穿透性的目光,如同两柄冰冷的刀子刮过皮肤。他面无表情,仿佛刚才那惊艳一箭并非出自他手。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那一瞬间,【洞察】的被动锁定和“强体”带来的全面提升,如同天启般指引着他的身体完成了那近乎不可能的一击!这绝非他本身的实力,而是系统赋予的、超越时代的精准与力量!
养戈大步走了过来,脚步声沉重,如同战鼓擂地。他走到秦墨面前,高大的身影带来一股无形的压迫感。他并未看那命中的箭靶,目光如同淬火的铁锥,死死钉在秦墨的脸上,声音低沉而带着一种金铁摩擦般的质感:“名字。”
“卑卒秦墨。”秦墨微微躬身。
“臂力几何?”养戈的目光扫过秦墨裸露的右臂,那肌肉线条流畅却并非过分虬结,与他想象中能开强弓的巨汉相去甚远。
“不知。”秦墨如实回答,“伤愈未久,未曾测过。”
“伤?”养戈的视线落在秦墨空荡荡的左袖和包扎过的左肩上,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左肩箭创?多久?”
“十日余。”秦墨答道。
“十日?”养戈眼中精光爆闪!十日!一个左肩被弩箭重创、几乎废掉一臂的人,十日之后,竟能用右臂射出如此精准、力道十足的一箭?!这简直是天方夜谭!他猛地伸手,动作快如闪电,一把抓住了秦墨的右腕!
秦墨身体本能地一僵,肌肉瞬间绷紧,但并未反抗。养戈的手指如同铁钳,粗糙而有力,捏住他的腕骨,指尖感受着他脉搏的跳动,同时一股沛然的力量顺着秦墨的手臂经脉试探性地涌入!
【滴!检测到外力探查!目标:养戈(后军校尉)。意图:评估宿主身体强度及力量本源。威胁等级:低。】
【‘强体(初阶)’模块应激反应:力量内敛,肌体防御微幅提升……】
秦墨心中凛然,面上却不动声色,任由养戈探查。他能感觉到那股力量在自己手臂肌肉和骨骼间游走,带着审视和惊疑。养戈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凝重,眼神中的惊疑几乎化为实质!他探查到的,并非想象中的神力源泉,而是……一种异常协调、坚韧、如同百炼精钢般的肌体!力量似乎均匀地分布在每一寸肌肉纤维之中,蕴含着远超外形的爆发力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韧性!这绝不是普通士卒能拥有的体魄!更不像一个重伤初愈之人!
养戈缓缓松开手,看向秦墨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没有了之前的审视和漠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震撼、探究,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狂热?如同铸剑大师发现了一块绝世璞玉!
“好!好筋骨!”养戈的声音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激动,如同发现了稀世珍宝,“虽非天生神力,然筋骨匀称,韧如龙筋!发力之协调,更胜蛮力!此乃天生的射者之躯!”他目光灼灼地盯着秦墨,“谁教你射的箭?”
“无人教导。”秦墨摇头,“只是……心有所感,依势而发。”他只能如此解释。
“依势而发……”养戈咀嚼着这四个字,眼中精光更盛,“好一个依势而发!大道至简,返璞归真!此乃箭道至高之境!非天授者不可得!”他猛地一拍秦墨(未受伤)的肩膀,力道之大,让秦墨身体都晃了一下,“秦墨!从今日起,你便跟着我!这后营校场,弓弩之事,你皆可习练!我倒要看看,你这‘天授’之资,能走到哪一步!”
周围一片哗然!养戈校尉,军中公认的神射手,性格孤傲冷僻,从不轻易夸人,更别提主动收徒!今日竟对这独臂新卒如此看重?!
秦墨心中苦笑。这“天授”的名头是甩不掉了。他躬身道:“谢校尉栽培。”
养戈不再多言,转身对场中弓手厉声喝道:“都愣着作甚?继续练!谁若再脱靶三支以上,今晚别想吃饭!”喝声如雷,震得众人耳膜嗡嗡作响。弓手们顿时噤若寒蝉,连忙收敛心神,再次弯弓搭箭。
养戈则亲自指点秦墨,从最基础的站姿、握弓、搭箭、呼吸节奏开始,事无巨细,要求严苛到近乎变态。
“脚!前后错开,重心下沉!如老树盘根!”
“肩!放松!不是让你卸力!弓弦张力需传导至腰背!”
“眼!凝神!目标非是那靶子!而是靶心后三寸虚空!箭出,心至!”
养戈的指点简洁而精准,往往一针见血,直指要害。秦墨在“强体”带来的身体掌控力和“洞察”赋予的敏锐感知下,学得极快。每一次调整,每一次开弓,他都能清晰地感觉到身体的细微变化,力量的传导路径变得更加顺畅,瞄准时的视野更加稳定清晰。虽然左肩的伤势限制了他开强弓的力度和持久性,但在养戈的严格要求下,他的射术基础以惊人的速度被夯实。
【滴!持续进行‘弓术基础训练’……】
【‘强体(初阶)’模块经验值微量持续获取……】
【力量传导效率微幅提升(1%)……动态视觉稳定性微幅提升(1%)……耐力微幅提升(1%)……】
系统冰冷的提示在训练间隙细微地跳动。虽然提升幅度极小,但日积月累,量变终将引发质变。秦墨如同久旱的土地,贪婪地吸收着养戈传授的每一个细节,将那些看似枯燥的站姿、呼吸、发力技巧,融入肌肉的记忆之中。
日落西山,校场上操演的声音渐渐稀疏。秦墨拖着疲惫的身体离开校场,汗水早已浸透内衫,右臂酸胀得几乎抬不起来,但精神却异常亢奋。今日校场一箭,不仅震慑了众人,更意外地获得了养戈的青睐。这无疑是一层新的保护伞。
他没有回分配给自己的那个靠近马厩、气味熏人的小帐篷,而是径直走向伤兵营。几天未见,心中始终记挂着孟贲的伤势。
伤兵营的气息依旧沉闷压抑。秦墨轻车熟路地来到最里侧的角落。昏黄的灯火下,孟贲正靠坐在草席上,那条伤腿依旧被木板固定着,放在草席上。他的脸色比前几日红润了些,但眉宇间依旧笼罩着一层因伤残而生的阴郁。看到秦墨进来,他黯淡的眼神瞬间亮了一下,挣扎着想坐直身体。
“秦大哥!”
“别动!”秦墨快步上前,在他身边坐下,目光关切地落在他腿上,“感觉怎么样?蒙医正怎么说?”
“好多了!伤口都结痂了!”孟贲努力挤出笑容,拍了拍伤腿外侧的木板,“就是……就是这玩意儿还得绑着,闷得慌。蒙医正说……骨头长得慢,还得……还得些时日……”他声音低了下去,眼中的光又黯淡了几分。
秦墨心中一痛,脸上却露出爽朗的笑容:“骨头长得慢是好事!说明底子厚实!蒙医正的药厉害着呢,耐心点!”他岔开话题,“饿了吧?看我给你带了什么?”说着,从怀里掏出两个用干净树叶包着的、还带着温热的粟米团子,里面似乎还夹着些咸菜丝。这是他用今日校场上表现“出色”换来的一点额外口粮。
孟贲眼睛一亮,喉结明显滚动了一下。伤兵营的伙食寡淡稀薄,这两个夹了咸菜的团子简直是珍馐美味。“秦大哥……你……你自己……”
“我吃过了!快吃!”秦墨不由分说地把团子塞到孟贲手里。
孟贲不再推辞,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吃得太急还噎了一下。秦墨笑着给他拍背,又从腰间解下自己的水囊递过去。看着孟贲吃得香甜,秦墨心中那点因自身处境带来的阴霾也消散了不少。
就在这时,一个瘦小的身影如同泥鳅般钻进了营帐,正是黑石。他脸上带着一丝紧张和兴奋,看到秦墨也在,眼睛更亮了。
“秦大哥!孟大哥!”
“黑石?怎么了?”秦墨看出他神色有异。
黑石凑到两人跟前,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邀功的急切:“俺……俺今天又去后营取药了!特意……特意绕到西边山崖那边看了看!”他紧张地舔了舔嘴唇,“那‘鼠道’……俺找到入口了!”
秦墨和孟贲同时精神一振!
“在哪?快说!”秦墨沉声道。
“就在……就在西营墙根底下!挨着山崖!”黑石用手比划着,“外面看着就是个塌了大半的破旧水渠口子,全是乱石头和枯藤挡着,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但俺……俺扒开藤蔓往里瞅了一眼,黑咕隆咚的,一股子……一股子酒糟味和霉味混在一起的怪味!里面……里面好像很深!”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带着一丝恐惧,“俺……俺还看见……看见入口旁边不远处的烂泥地里……有……有新的车辙印!很深!像是……像是运过很重的东西!”
车辙印!新的!秦墨眼中精光一闪。看来,“醉乡”并未因胡衍和疤脸的死而停止运转!反而更加隐秘了!这新的车辙印,极可能是运送私酿粮食或者酒水留下的!
“黑石,干得好!”秦墨用力拍了拍黑石的肩膀,“入口周围,可看到有人看守?”
黑石摇摇头:“没……没看到明面上的人。但……但那地方太僻静了,瘆得慌,俺没敢多待。”
秦墨点点头,陷入沉思。入口找到了,但里面情况不明,贸然探查危险极大。然而,这可能是揪出胡衍背后那条大鱼、甚至扳倒范雎势力的唯一线索!更重要的是,他心中那股被暗算、被追杀的怒火从未熄灭!对方一日不除,他和孟贲、黑石都永无宁日!
“秦大哥……你……你想进去?”孟贲看着秦墨眼中闪烁的光芒,担忧地问。他虽然伤残,但陷阵营那股悍勇之气未消,更有一股为秦墨豁出命去的义气。
秦墨没有直接回答,目光扫过孟贲的伤腿和黑石瘦小的身躯,沉声道:“此事凶险,你们不能去。”他看着孟贲,“你的腿,需要静养。黑石,”他又看向黑石,“你年纪小,身手不够,去了反而是拖累。”
孟贲眼中闪过一丝不甘,还想说什么。秦墨抬手止住他:“放心,我不会蛮干。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我需要先弄清楚里面的虚实。”
他转向黑石:“黑石,交给你一个更重要的任务。”
“秦大哥你说!”黑石挺起小胸脯。
“你心思细,眼力好,不容易引人注意。”秦墨压低声音,“从明天起,你帮我盯着西营墙根那片区域。不用靠近‘鼠道’入口,就在远处,找个不起眼又能看到那边动静的地方待着。重点留意这几样:第一,有没有形迹可疑、不像普通士卒或力夫的人在那附近出没?第二,有没有马车或者独轮车在特定的时间(比如傍晚、深夜)去那个方向?第三,能不能听到里面传出什么特别的声音,比如凿石头、搬重物、或者……很多人喝酒喧哗的声音?记住,远远看着就行!绝对绝对不要靠近!更不要让人发现你在观察!一旦感觉不对,立刻离开!明白吗?”他的语气极其郑重。
黑石用力点头,小脸上满是严肃:“俺明白!秦大哥放心!俺远远地看,像……像山里的兔子看老鹰窝一样小心!”
“好!”秦墨又看向孟贲,“孟贲,你安心养伤。伤兵营消息杂,耳朵放灵光点,留意有没有关于后营西边、或者‘疤脸’旧部的闲言碎语。”
“嗯!”孟贲重重点头。
夜色渐深。秦墨离开伤兵营,回到自己那个狭小、弥漫着马粪和草料气味的帐篷。他没有点灯,在黑暗中盘膝坐下。白日校场练箭的疲惫和左肩的酸胀依旧存在,但精神却异常亢奋。
他小心翼翼地解开胸前皮甲的系带,手探入内侧。指尖触碰到那冰冷、光滑、方正的硬物轮廓——手机!他如同朝圣般,将它取了出来。
屏幕在黑暗中亮起幽幽的蓝光,映亮了他沾满汗渍和尘土的脸庞。他屏住呼吸,手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划开屏幕。熟悉的星空壁纸,熟悉的图标。他的目光第一时间投向屏幕右上角——那个小小的电池图标!
23%!
秦墨的心猛地一沉!如同被一只冰冷的巨手攥住!穿越以来,他一直刻意回避这个问题,将手机视为最后的底牌和救命稻草,不敢轻易使用,只在帅帐面见白起那次,为了背诵史书内容而短暂开启过屏幕和阅读器。他本以为手机处于某种“待机”状态,耗电极慢。但此刻这刺眼的“23%”,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将他拉回残酷的现实!
这唯一的金手指,并非永恒!它的电量,在缓慢而坚定地流逝!每一次屏幕亮起,每一次使用功能,都在加速它的死亡!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秦墨!他穿越的最大依仗,正在倒计时!一旦电量耗尽,这记载着历史走向、蕴藏着无尽知识的“天书”,将彻底变成一块冰冷的废铁!而他,也将失去最大的先知优势,彻底沦为这战国乱世中一个挣扎求生的蝼蚁!
怎么办?!
秦墨死死攥着冰冷的手机,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黑暗中,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而紊乱。必须尽快!在电量耗尽之前,利用这最后的“先知”优势,在这滔天巨浪中,搏出一个足以安身立命的根基!否则……他不敢想象那后果!
“鼠道醉乡”……范雎……白起……长平之战的最终走向……一个个念头在脑海中疯狂碰撞。危险与机遇交织,如同一张巨大的网,将他牢牢笼罩。而手机屏幕上,那“23%”的数字,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无声地滴答作响。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手指带着决绝,点开了那个蓝色的PDF阅读器图标。历史记录中,《史记•白起王翦列传》的文件名赫然在目。
电量,在指尖触碰屏幕的瞬间,悄然跳动了小数点后一位。
2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