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劫良缘:将军说他克妻》是由作者“莲与梦 ”创作编写的一本连载宫斗宅斗类型小说,苏念衾萧执是这本小说的主角,第13章是这本书的最新章节,已更新193607字。主要讲述了:冰凉的粗糙树皮紧贴着滚烫的面颊,巨大的温差带来一阵尖锐刺骨的清醒。苏念衾如同搁浅的鱼,死死将自己粘在垂死老榆那龟裂的树干上,贪婪地汲取着仅有的凉意。虚汗浸湿了额发,凝结成珠,从睫羽上沉重坠下,砸在身下…
《喜劫良缘:将军说他克妻》精彩章节试读
冰凉的粗糙树皮紧贴着滚烫的面颊,巨大的温差带来一阵尖锐刺骨的清醒。苏念衾如同搁浅的鱼,死死将自己粘在垂死老榆那龟裂的树干上,贪婪地汲取着仅有的凉意。虚汗浸湿了额发,凝结成珠,从睫羽上沉重坠下,砸在身下冰冷的青石板上,留下细微的深色水渍。
肺腑间翻江倒海的灼痛并未平息,每一次深喘都牵扯着撕裂般的刺痛。但那股奇异的清冽寒香,混合着庭院深处残余的劣质炭灰那焦苦的烟火气,始终丝丝缕缕萦绕在鼻端,如同无形的冰丝缠绕,强行缚住了那翻腾欲出的致命咳喘,给她预留了一线喘息的罅隙。她紧阖着眼,将全部的感知都集中在那股压制灼痛的寒香、身下树干的冰冷、以及怀中紧贴胸口那份隔着一层薄布传来冰凉触感的坚硬纸张上——那份婚契!
时间在濒死的寂静中一点点滴漏。外面,依旧没有一丝人声。将军府这头巨大的猛兽似乎对她这个垂死挣扎的小虫失去了最后一点兴趣,任由她在冰冷庭院里耗尽最后一点热量。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半个时辰,或许更久。
终于,那令人心悸的死寂被打破了。
一阵沉重急促、带着明显烦躁和怨气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如同铁锤敲击在冰面上,重重砸在静园的砖地上,踩踏着庭院里凝固的寒意。
咣当!
一只粗瓷海碗被粗暴地掼在地上,里面的液体猛地晃荡了一下,溅出些许滚烫的褐色水滴,落在冰冷石板瞬间蒸腾起一丝带着草药清苦气味的白烟。碗沿磕在石板上,发出一记不祥的脆响,留下一个小小的豁口。
几乎与这粗鲁声响同时落地的,是几张被随意揉成一团的发黄毛边纸片,上面潦草地爬满了密密麻麻的墨字,如同虫豸。
“拿去!老不死的方子!熬个药能磨蹭死!” 一个嘶哑尖锐、像是被劣质砂纸狠狠磨过的婆子嗓音响彻庭院,带着毫不掩饰的厌弃和怨毒,“还有这些破烂纸!药渣在里头裹着呢!晦气!别污了老娘的手!”
撂下这堆东西,那脚步声带着泄愤般的力量,重重碾过青砖,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吱呀!砰!院门被拉开又被用力甩上,落锁的声响沉闷刺耳。
死寂再次回归。但这一次,庭院冰冷的空气里,却弥漫开一股异常清晰的、浓郁到甚至有些呛人的新鲜草药气味。辛辣、微苦,带着刚离灶火的滚烫温度。与之前那碗散发着腐败腥甜怪味的黑稠汤药,如同云泥之别!
苏念衾紧闭的眼睫,在这股陌生而强烈的生药气味冲击下,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成了!
那碗她连碰都不敢碰、散发着死亡气息的“药”,连同那套漏洞百出的说辞和那小童惊骇欲绝的奔逃——这拼上性命做的一场癫狂大戏,她赌赢了!
对方撤回了那张可能的“催命符”,扔来了一个……暂且不知疗效,但至少是新抓的、带着烟火气的药方!
狂喜只燃烧了一瞬,就被更深的冰冷现实覆盖。她依旧没有动弹,维持着与树干贴合的姿势,仿佛一具被冻僵的尸体。但眼皮下,那双因高热而蒙着水雾的眸子已然睁开一条缝隙,里面的火焰变成了冰冷的审视和极致冷静的权衡。
外面扔进来的方子和冒着热气的药,是新的选择,也可能是新的陷阱。
代价?
代价是那碗真正的毒药连同碗盏,还有那片诡异的、救了她命的乌黑寒香薄片……此刻正被包裹在秋雨怀中撕下的里衣碎片里,散发着两种截然不同的死亡或生机气息。
她必须尽快处理掉!尤其是那碗毒药!留在身边一刻,就是悬在头顶的铡刀!
“小……小姐……” 秋雨哭肿了眼睛,嗓子也哑了。她刚刚挣扎着将苏念衾从冰冷的树干边稍稍挪开一点距离,自己则蜷缩着紧紧靠住她,试图传递一点微薄的体温。她看着地上那堆“新货”,又恐惧地低头看看自己怀里那烫手山芋般的布包,里面还裹着那碗可怕的毒药。“药……来了……那、那旧……”
苏念衾猛地侧过头,冰冷的嘴唇几乎贴在秋雨汗湿的耳廓上,声音气若游丝,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命令:
“听……着……”
秋雨浑身一僵,连呼吸都凝滞了。
“烧……”
“……炭……”
“……药渣……”
极其简单、破碎的字眼,带着滚烫的气息和血腥的气味,砸进秋雨混沌惊惧的脑海。烧?炭?药渣?她茫然地顺着苏念衾艰难抬起的、冰凉手指所指的方向看去——
那只被她遗落在堂屋角落的炭炉!冰冷的金属炉壁在稀薄的灰白日光下泛着死寂的光泽。
一瞬间的迷茫过后,一道微弱的电光骤然在秋雨惊恐的脑子里亮起!如同溺水的人抓住了漂浮的死木!她像是瞬间被打通了某个关键的关节!
烧了它!把小姐怀里那张可怕的婚契纸——那浸透了屈辱和算计的“卖身契”,连同昨夜撕下来引火的破纸烂布,统统丢进炭炉里,当着所有人的面!当着可能的“窥视”!
而那碗真正的毒药——连碗带盏!更要烧!彻底烧成灰!连同里面那恶心的液体!烧得干干净净!炉灰倒掉!
至于药渣?那婆子扔在地上的、揉成一团的旧方子纸片里裹着的药渣?那正是最好的掩护!烧了毒药之后,只需从院子里抓一把普通炉灰,混进药渣灰里……一切都死无对证!
“药……药……” 苏念衾的声音更低了,滚烫的气息喷在秋雨颈侧,带来一阵战栗,“……新药……趁热……” 她的目光艰难地转向地上那碗还在冒着热气的、散发着清苦气味的褐色药汁。
秋雨终于完全明白了!她眼底闪过一丝恐惧过后的决然。小姐在用命铺路!她作为贴身丫鬟,此时不搏更待何时?!她狠狠点头,也顾不得手臂膝盖的疼痛,咬牙爬了起来。先是警惕地、迅速地环顾了一下空旷寂静得令人发毛的庭院,确认无人。然后飞快地冲过去,小心地绕过那碗烫手的海碗新药,一把抓起地上那几张裹着药渣的毛边纸团!
触手的粗硬感和纸上浓烈的草药渣气息瞬间包围了她。她没有丝毫犹豫,紧攥着那堆东西,又冲回了冰冷的炭炉边。
炉膛内,昨夜那点微弱的火种早已灰飞烟灭,只剩下一堆冰冷的黑灰,像凝固的死水。
秋雨的心砰砰狂跳,如同战鼓。她跪在冰冷的石砖上,手指因为紧张和冷意有些发僵。她深吸一口气,眼中划过一丝豁出去的决绝,猛地解开了自己怀中那个裹着粗陶药盏和毒药的布包!
刺鼻的腥甜怪味瞬间更加浓郁地逸散开来,几乎盖过了新药的清苦气息!那半碗浓稠黑如墨汁的药液,在粗陶盏里微微晃动,像一只邪恶的眼睛在冷笑!
秋雨胃里一阵翻腾,强忍着呕吐的冲动,看也不看,将那布包连同里面的碗盏毒药,一把塞进冰冷死寂的炉膛深处!
那半碗毒药泼洒出来些许,沾湿了冰冷的灰烬,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响。然后她不管不顾,又将手里紧攥着的那几张写着“老军医周正山”名字、裹着新鲜药渣的毛边纸团,也一股脑丢进了炉膛!
最后,她一把抓过苏念衾死死攥在手里的那张靛青色布带——那是严管事送来的“囚服”上被小姐扯下的一部分。布带因汗水和挣扎而有些湿冷变形。她将它用力揉成一团,也狠狠塞进炉膛口,试图塞住那些令人作呕的气味!
做完这一切,秋雨几乎虚脱,后背全是冷汗。炉膛深处那片乌漆嘛黑,如同一张噬人的口。她抖着手,再次摸索着拿出几乎被汗水浸透的火折子。点火,吹亮!
一点橘黄微弱的火苗在寒风中颤抖着亮起,带着生存的希冀和焚毁一切的决心,猛地落在那团堵在炉口的靛青色布团之上!
嗤——
靛青布带被点燃,焦糊的棉麻味道混合着炭灰的焦苦气息瞬间升腾!劣质的布帛在挣扎抗拒了片刻后,终究被火舌舔舐、点燃!
火苗舔舐着靛青布团,火势艰难地蔓延,烟很浓。秋雨奋力地扇风,汗水混杂着泪水和恐惧浸透了额发。刺鼻的毒药气味被更加猛烈的焦糊烟火气盖住、扭曲。终于,炉膛深处传来轻微的爆裂声——是那只粗陶药盏碎裂了!紧接着是火焰吞噬了湿毒液体后升腾起的、异常浓烈的黑烟!
成功了!
秋雨心中稍定,不敢停歇。飞快地挪动到炉口边,用从小姐头上摸索来的一支银簪(已被熏得焦黑),忍着高温,将炉膛口被烧焦堵死的靛青色布团余烬捅开,让灼热的空气和浓烟裹挟着焚烧的最后成果喷涌而出。她又迅速转身,从庭院角落的炉灰堆里(昨夜烧炭留下的灰烬),连灰带土抓了一大把,混着冰冷的地上灰尘,用力地揉搓进炉膛深处那片还带有余烬微光的焚烧残留物里!
碾!压!盖!
炉膛口的黑烟渐渐稀薄,刺鼻的腥甜怪味几乎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草木焚烧后的炭火气、土腥味以及浓得化不开的焦糊味。
终于……成了!秋雨浑身瘫软,几乎要滑坐到地上。
她大口喘息着,冰冷的地气从膝盖蔓延上来,寒意刺骨。转头看向老榆树下——
苏念衾不知何时已经完全睁开了眼睛,那双蒙着高热泪光的眼眸深处,此时却像被寒冰打磨过,澄澈、冰冷、凝定。她的嘴角,紧抿成一条平直的线,没有任何弧度,如同石雕一般纹丝不动。方才那场耗尽生命能量才上演的癫狂、病弱、濒死的戏码,此刻从她身上彻底剥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头发冷的、沉默到极致的凝固感。
她看着秋雨,眼神里没有任何劫后余生的庆幸,没有对牺牲者的感激或歉意,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
“药。”
终于,她从喉间挤出唯一一个字。干裂的嘴唇甚至没有完全张开,声音嘶哑却带着冻结空气的清晰指令,指向地上那只仍冒着微末热气的粗瓷海碗。
秋雨一个激灵,立刻扑过去,双手捧起那碗沉重滚烫的药汁。粗粝的陶壁烙着手心,滚烫灼人。她小心地、几乎是蹒跚地捧回苏念衾身边。
苏念衾没有看她。她的目光越过秋雨颤抖的手,越过海碗边沿氤氲的热气,死死锁定在庭院深处那扇紧闭的、如同巨兽之眼的卧房门——通往萧执领域的门。
时间仿佛凝滞。
冷风盘旋在空旷的庭院,卷起地上的枯叶碎屑。
炉膛的余烬在冷灰下最后挣扎着闪烁微光。
寒香缕缕。
药汁滚烫。
还有……更深的、死水般的静默从四面八方涌来。
她缓缓地、极慢地,抬起了那只勉强能动、冰凉刺骨又烧灼滚烫的手,带着一种决绝又机械的姿态,如同设定好了路径的木偶,伸向了滚烫的碗沿。
指尖触及那灼热滚烫的陶壁,皮肤几乎瞬间被烫得失去感觉!那疼痛直透骨髓!但她眉头都未皱一下,手指稳定地、牢牢地扣住了碗沿。
手腕用力,带着一种摧枯拉朽般的、不容置疑的力量——不是为了喝,而是……
碗被提起!
碗中深褐色、粘稠滚烫的药汁随着她的动作剧烈晃动,荡起危险的弧度!
药汁滚烫的气息扑面而来!
就在那碗药汁即将泼洒而出的瞬间,苏念衾那只冰冷僵硬的手如同有它自己的意志,猛地一个偏斜——
哗啦!
一声清脆又沉闷的声响!
不是药碗坠地碎裂。
而是滚烫的棕褐色药液,如同决堤的洪流,带着灼人的温度和苦涩浓烈的气息,被一股极其精准且粗暴的力量,狠狠泼溅出去!目标——竟是她裹在胸口薄被下、紧贴心口存放着的那张……写着“苏念衾!”三个浓黑戾字和“萧执印”的婚契纸页!
滚烫的药汁瞬间浸透了薄被、中衣、直接打湿了胸口的皮肤!一阵剧痛和灼热感猛地传来!
更滚烫、更浓烈、更令人作呕的苦涩药味混合着纸张湿润特有的气息,猛地从她胸口炸开!浓烈得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烟雾,将她瞬间包裹!
那纸页——那凝聚了她所有屈辱、所有不甘、那被她以鲜血和生命赌来的唯一筹码——那纸写着“背约者,死”的冰冷契约,在滚烫药汁的浸透下迅速变软、发皱、墨迹晕染开来……如同被施以最残酷的烙印!
苏念衾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并非仅仅是药液灼烫皮肉的剧痛,更是那份契约被玷污、被浸透、被暴力烙印下此刻这滚烫屈辱烙印时,从灵魂深处爆发出的剧痛!比昨夜靠门冻僵更甚!比肺腑灼烧更痛!那是她最后一丝体面和伪装被彻底撕碎践踏的极致痛楚!
她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极其压抑、几乎完全哑掉的嘶鸣,如同濒死的天鹅被扼住了脖颈的垂泣!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脸色瞬间由不自然的潮红褪成了更加惨烈的金纸色!汗水如同开闸的洪水,刹那间浸透了全身所有衣物!虚脱感如同海啸灭顶般袭来,要将最后一丝意识也彻底吞没!
就在意识即将沉向无尽黑暗深渊的刹那——
“咳……!”
一声低沉压抑、却清晰无误地穿透紧闭门板的男性咳嗽声,如同惊雷炸响,再次从那卧房的黑暗中传了出来!
这声音如同烧红的铁钳,狠狠烙在了苏念衾滚烫混沌的神经上!那其中蕴含的意志——虚弱、痛苦,却带着一种磐石般不容置疑的命令——死死拽住了她即将彻底滑落深渊的神智!
药……
药……烫!契约……湿……痛……
剧痛如潮水冲击着她最后的堤坝。汗水模糊了视线,浑身的力气如同被抽干。她感觉自己的手臂沉重得抬不起来,每一寸肌肉都在剧痛和灼烧中哀鸣。
但……不行!
不能昏!
不能倒在这里!
契约!
契约不能被……
那个从黑暗中传来的声音,那道微不可察却坚决的意志,像冰冷的针,瞬间刺穿了高热的混沌!
那只死死扣在滚烫碗沿、指节因过度用力而青白扭曲的手,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在失去最后力气坠落的前一瞬间,极其惊险地向上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碗中最后一点粘稠滚烫的、深褐色的药汁残渣,带着浓得化不开的苦涩气息,被她以一种近乎自残般的凶狠,猛地灌进了自己微张的、干裂出血的口中!
咕咚!
滚烫灼烧的液体裹挟着难以言喻的苦涩,如同烧红的铁水,灼烧着口腔内壁,呛进滚烫的喉咙!撕裂般的剧痛!窒息的呛咳冲动疯狂上涌!
她牙关紧咬!喉咙绷紧!将那足以撕裂喉咙的痛苦和汹涌的呛咳死死地、用尽全身最后一点意志力锁死在喉间!不吐!不咳!
滚烫的药汁裹挟着无穷的苦涩滚进胃袋,灼烧感和反胃的恶心翻搅上涌!生理性的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她整个人如同被架在滚沸油锅上活煎的鱼,浑身的肌肉都在剧烈痉挛!冷汗如瀑,浸透衣衫!
但,她挺住了!那最后一口滚烫的药渣,被她强行咽了下去!
没有吐!
没有咳!
那只因为灼烫和过度用力而变得殷红的手,终于无力地松开。“哐当——”一声闷响,粗瓷海碗重重砸落在身前的青石板上,并未碎裂,却骨碌碌滚了出去,滚烫的残余药汁泼洒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苏念衾整个人彻底脱力,软软地倒在冰冷的地砖上,蜷缩成一团。身体剧烈地、无声地抽搐着。每一次抽搐,都像是在对抗那焚毁内脏的灼热痛楚和呛咳的折磨。发丝凌乱地贴在布满虚汗和泪水的脸上,狼狈不堪。
然而,就在这濒死的狼狈之中,在她因剧痛抽搐而蜷曲的臂弯深处,在那被滚烫药汁浸透、散发着苦涩气息的薄被褶皱里——
那张承载着冰冷契约的婚契纸页,正被她的体温和那滚烫药汁的热力紧紧熨烫着!墨字早已晕染模糊成一片混沌的污迹,纸页脆弱如同浸了水的蝶翼。只有那三个力透纸背的“苏念衾!”,因着浓墨的浸润,在湿透的纸面下顽固地显现出桀骜不驯的深痕,如同烙印在她胸口的诅咒,也如同绝境中永不低头的魂印!
“烫……药……好……烫……”一声极其微弱、破碎模糊、带着浓重哭腔的呻吟,极其艰难地从苏念衾几乎紧贴地砖的唇缝里逸出。声音低得几乎被庭院的风声湮没。虚弱、痛苦、濒死。
她那双深陷在眼窝里、因为高热和剧痛而异常明亮的眸子,却在泪光和水汽的掩盖下,死死地、无声地锁定了秋雨惊魂未定的脸!
那眼神里没有哀求!没有痛苦!只有一道冰冷的指令!
快!
滚烫的药汁如同蚀骨的熔岩,在她胃袋中翻腾灼烧,剧痛伴随着强烈的恶心感一波波冲击着喉咙,又被她牙关死锁的铁闸死死摁下。冷汗浸透的粗布囚服紧贴在痉挛的肌肤上,冰寒刺骨,与体内脏腑的灼烧形成了两个极端酷刑的地狱,反复撕扯着苏念衾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意志。
“烫……药……好……烫……”那带着哭腔、破碎不堪的呻吟,是面具最后一道裂缝中泄漏出的绝望悲鸣。
她蜷缩在冰冷的青石地上,身体因剧痛与意志的角力而无法抑制地颤抖,如同风中残烛最后的明灭。额发汗湿,凌乱地黏在布满泪痕、惨白如金纸的面颊上。那双深陷在眼窝里的眸子,却如同淬火后的寒冰,在生理性泪水弥漫的雾气之后,燃着一种濒死野兽般的残酷冷静和清晰无比的指令——快!
那目光如同冰锥,精准地钉在秋雨惊恐茫然又悲戚的脸上!
秋雨浑身一个激灵!巨大的恐惧和对小姐决绝意志的臣服瞬间压倒了一切!她猛地扑上前去,不是搀扶,而是用尽全身力气,粗暴地将苏念衾整个上半身用力地翻转过来!
“呃!”翻滚的动作牵扯着胸腔和胃部的灼伤,苏念衾发出一声极其短促、压抑到极点的痛哼。但秋雨已顾不上了!她双手死死抓住苏念衾胸前那片被滚烫药汁彻底浸透、印出一大片深褐色污渍并紧紧黏贴在皮肤上的薄被!
嘶啦——!
布帛碎裂的声响,在死寂的庭院中刺耳地响起!在滚烫药汁的浸透和挣扎汗水的糅合下早已变得脆弱不堪的薄被中衣,连同最内层那件单薄的囚服里衣,被秋雨带着决堤般的蛮力,从苏念衾身体上一把撕扯开来!
湿漉、滚烫、印着深褐色药渍的布料剥离皮肤的瞬间,苏念衾浑身剧烈地抽搐了一下!那是被活活剥下伤疤皮的剧痛!但她死死咬住了下唇,直至满口血腥,硬是将喉间的惨呼扼杀在无声的深渊!
就在那被撕下的、湿淋淋、沾染着褐色药渍的破烂布衣滑落的刹那——露出了她几乎完全袒露的、白得近乎透明、布满了细密冷汗的冰凉前胸!
触目惊心!
一张同样被滚烫药汁浸透、边缘呈现焦褐色半蜷曲状态、质地已经如同湿透的棉絮般脆弱半透明的纸页,正死死地、牢牢地紧贴在她冰冷汗湿的胸前!
纸页正中,“婚契”两个大字早已被药汁和汗水冲刷晕染成一片混沌的水墨洇痕。
萧执印那力透纸背、带着冷硬杀伐气息的签名也一片模糊。
唯有——
三个仿佛用性命蘸着心头血、带着冲天戾气和永不屈服的浓墨大字——
“苏念衾!”
这三个字!如同三枚滚烫带血的钢钉,穿透了半融的纸页,深深地、悍然无惧地烙在了她苍白冰冷的肌肤上!那墨迹被药汁和冷汗反复稀释、渗透,将墨色丝丝缕缕印染进她汗涔涔的皮肤纹理里!形成一个巨大而诡异的、如同古老巫咒般的黑色符痕!死死地印在心脏搏动的正上方!
狰狞!刺目!带着一种被施以火刑烙印的极致屈辱与决绝!
更令人心头狂跳的是——
那张湿透蜷曲、如同濒死蝴蝶的婚契纸页之上,在墨渍最深、药汁最浓的纸页边缘区域!
赫然粘粘着一张……同样被滚烫药液浸得半透明、甚至边缘微微卷起焦糊痕迹的……
泛黄的、材质迥异的纸片碎片!
那碎片似乎是从某个陈旧记录上撕扯下来的极小一部分,上面用褪色的墨迹,依稀能辨认出一个残缺的、笔画极其怪异扭曲的字符……
不,不是一个字!
那更像一个图形!或者说……一个残缺的……
像是刻意被药汁模糊粘合上去的……
虫纹!
或者……是一种无法辨认其意、透着邪异冰冷气息的暗记!
它就这样,在最混乱、最惊心动魄的瞬间,被牢牢粘在了那象征屈辱的“卖身契”背面!如同一个潜藏许久的幽灵,在滚烫的药液中、在剧痛的混沌中、在生死一线的疯狂操作下,被苏念衾用身体作为压板,借助秋雨那粗暴的撕扯动作带来的反向作用力,狠狠地摁死在了最显眼的位置!成了一个无法抹去的、诡异的附着物!
这所有的动作——苏念衾泼药、秋雨撕衣、契约印肤、邪异暗记强行附着——只在一瞬间发生!
“小姐!奴婢该死!奴婢笨手笨脚……” 秋雨撕心裂肺的哭嚎陡然炸响!她扑在苏念衾身上,抱着她的肩膀,手指却极其精准地按在苏念衾背心几个特定的部位,看似慌乱惊恐地摇晃着,实则在不引人察觉地刺激着她的穴道!同时用自己滚烫的、因为恐惧和力竭同样被汗水浸透的、同样穿着靛青囚衣的身体,紧紧、紧密地覆盖遮挡住苏念衾胸腹那片暴露在冰冷空气中的惊心烙印与异样!如同受惊护崽的母兽,用自己卑微的身躯形成了最后一道脆弱的屏障!
她哭嚎的声音巨大,带着歇斯底里的惊恐:“都是奴婢没用!碰翻了药!泼了您一身!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啊!”声音在空旷死寂的庭院里凄厉回荡,充满了无力、自责、惊惧欲绝的崩溃感。
就在秋雨撕心裂肺的哭嚎声最高亢、苏念衾胸膛剧烈起伏对抗咳呛与剧痛的瞬间——
“吱呀。”
极其轻微、却清晰得如同鬼魅呼吸的摩擦声,从隔壁紧闭的雕花乌木门方向传来。
那扇门……那条狭窄得仅容一丝目光或冷风通过的门缝阴影……
似乎……无声息地……开启了比头发丝宽不了多少的罅隙。
光线太暗,无法看清。
但一股几乎无法感知的、极其细微的气流变化拂过庭院,仿佛一道无形的、冰冷的视线穿透门缝,精准地、无声地落在了庭院中那片狼藉之上,落在那两个“惊慌失措”、“濒临崩溃”的主仆身上。
那视线只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
如同鹰隼掠过湖面。
然后,那丝罅隙轻轻合拢。
门扉……恢复了之前那彻底隔绝生死的关闭状态。
死寂再次降临。唯余秋雨绝望的哭嚎在空气中扭曲回荡,混合着浓烈的焦糊烟火气和新鲜草药的苦涩余韵。
不知过了多久,秋雨哭嚎的声音逐渐沙哑、微弱,变为了绝望的、断断续续的抽噎。
庭院冰冷的地气透过单薄的囚服,一点点吸走苏念衾滚烫体表的热量。她体内的灼痛似乎也随着药汁的冷却而缓缓平息,留下一种脱力后的空茫和虚冷。胸腔撕扯般的剧痛也随着被强行按压的咳呛欲望暂时退潮而减轻,只剩下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锈味和药味的沉闷钝痛。
就在这时。
哒。
哒。
哒。
沉重、稳定、带着某种金属冰冷质感的脚步声,踏破了庭院中残余的悲泣和令人窒息的绝望气息。脚步声由远及近,如同丈量着静园每一寸砖石。
内院管事严氏那张如同刻在花岗岩上的刻板面孔,再次出现在珠帘之外昏暗光线的边缘。
她站定。
那双如同冰封古井般的眼睛,缓缓地、毫无温度地扫过院中的一片狼藉:
滚落在墙角、已经冰冷的粗瓷海碗。
地上泼洒开的大片深褐色药渍。
抱在一起、浑身湿透散发着浓烈药草苦涩气息、狼狈不堪的主仆二人。
苏念衾胸前那片被撕开的破碎囚服下、若隐若现的水渍和因为寒冷与过度惊吓而更显苍白透明的肌肤轮廓(烙印则已被秋雨的身体死死挡在其后)。
还有……庭院角落那炉口一片狼藉、被胡乱覆盖着尘土灰烬、散发着浓重焦糊气味的炭炉。
严管事那张贴在左颧骨处的“狗皮膏药”,在惨淡的微光下显得更加刺眼。她的目光在炭炉上停留了片刻,没有任何表情。随即视线转向依旧蜷缩在地、眼神空洞、身体还在微微颤抖、如同被彻底击垮的瓷娃娃般的苏念衾身上。最后,落在了跪在地上抱着小姐、哭得双眼红肿如桃、声音已然嘶哑、惊恐万状如同惊弓之鸟的秋雨身上。
严管事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如同两片枯萎的树皮摩擦。
没有任何询问,没有任何安慰或斥责。
一个冰冷得如同寒霜凝结的声音,平板无波地砸落在两人头上:
“酉时三刻,入内前庭正厅。将军召见。”
说完,如同一个毫无感情的传令傀儡,那刻板的身影在光线边缘微微晃动,随即转身,沉重的步履声再次响起,一步步消失在珠帘晃动带起的微尘之外。
那宣召如同无形的赦令落地,又像另一道更沉重的枷锁落下。
秋雨抱着苏念衾冰凉身体的手臂猛地紧了紧,呜咽声彻底停滞在喉咙深处,只留下惊魂未定的、粗重的抽气声。
苏念衾却在那脚步声彻底消失的瞬间,如同耗尽了所有生命能量的残蜡,紧绷到极致的身躯骤然松懈。她整个人软软地倒回秋雨怀里,方才还死死睁着积蓄力气的眼睛缓缓合上,如同断了线的木偶。
只是在她彻底沉入虚脱黑暗的前一刹那。
隔着秋雨颤抖的肩膀。
隔着那件被药汁浸染、此刻正粘裹着湿透契约与诡异残片的破烂布衣。
穿过庭院冰冷无声的空气。
她的眼睫在闭合前极其细微地、不可察觉地颤动了一下。
眼睑开合的瞬间,那双被生理性泪水冲洗过、深处却依旧冰冷澄澈的眼眸,如同寒夜最静谧的两点寒星,无声地瞥向了那扇……
已然彻底归为死寂、隔绝了一切探视、也隔绝了任何反馈的、紧闭的卧房门扉。
目光平静。
无悲无喜。
唯有那深处一闪而逝的光芒,冷冽而决然。
酉时三刻。正厅。将军召见。
新的戏台,已在冰冷的炉火余烬与药汁残痕上,悄然搭起。
小说《喜劫良缘:将军说他克妻》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