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奇奇怪怪的事东北篇》由李敬山所撰写,这是一个不一样的故事,也是一部良心悬疑灵异著作,内容不拖泥带水,全篇都是看点,很多人被里面的主角东北所吸引,目前那些奇奇怪怪的事东北篇这本书最新章节第15章,写了132337字,连载。主要讲述了:雪疯了。鹅毛大雪不再是飘落,而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揉搓、撕扯,再狂暴地砸向人间。车窗外,天地混沌,只有车前灯两束昏黄的光柱,在厚重、粘稠的雪幕里徒劳地穿刺,勉强犁开不到十米的、翻滚着雪沫的通道。老旧…
《那些奇奇怪怪的事东北篇》精彩章节试读
雪疯了。
鹅毛大雪不再是飘落,而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揉搓、撕扯,再狂暴地砸向人间。车窗外,天地混沌,只有车前灯两束昏黄的光柱,在厚重、粘稠的雪幕里徒劳地穿刺,勉强犁开不到十米的、翻滚着雪沫的通道。
老旧解放卡车的引擎声在这片死寂的白色洪荒里显得异常沉闷,像一头疲惫老兽在深雪中艰难跋涉的喘息。
驾驶室里弥漫着一股复杂的气味:劣质烟草的焦糊,暖风机烘烤着湿漉漉棉大衣散发出的潮闷汗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来自暖气片上烤着的土豆的焦香。
李建国裹紧身上油腻的军大衣,粗糙的手指紧紧攥着冰凉刺骨的方向盘。暖气片嘶嘶地漏着气,努力散发的热量却根本无法穿透从车门缝隙里顽强钻进来的凛冽寒气。
他瞥了一眼仪表盘上几乎要跌到冰点的温度计,又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收音机里,滋啦作响的电流声顽强地裹挟着一段二人转的调子,咿咿呀呀地唱着,给这几乎凝固的狭小空间带来一丝虚假的热闹。
李建国烦躁地伸手,狠狠拍了一下收音机外壳,那走调的唱腔非但没清晰,反而滋啦一声,彻底断了音讯,只剩下一片令人心慌的、永无止境的白噪音。
“妈的!”他低声咒骂了一句,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车厢里很安静,只有暖风机单调的嗡鸣和窗外风雪永无止息的咆哮。这死寂反而放大了心底某个角落的声音——老周那张布满风霜的脸,叼着旱烟杆,浑浊却异常严肃的眼睛,在记忆深处异常清晰地浮现出来。
“建国,记死喽!”老周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响起,带着浓重的关东口音,每一个字都像铁钉一样砸进他的脑子,“跑咱这白山黑水的夜路,三条规矩,命根子一样,碰不得!”
“头一条,”老周伸出三根粗糙如老树根般的手指,“红衣服的女人,绝对不能拉!甭管她多可怜,多着急,那身红……邪性!招的不是人!”
“第二条,路当间儿站着的小崽子,尤其是雪地里孤零零一个的,掉头走!那不是拦路,是索命!”
“第三条,”老周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荒郊野岭,冲你招手的老头儿,装没看见!那是‘招手翁’,叫谁的名儿,谁就得跟他走!”
“这三样东西,”老周最后重重磕了磕烟袋锅子,铜锅底敲在车斗的铁板上,发出清脆又瘆人的一声“当啷”,“沾上一样,阎王爷那儿,就算挂上号了!”
李建国猛地甩了甩头,像要把这不合时宜的回忆连同老周那张严肃的脸一起甩出车窗。他自嘲地咧了咧嘴,露出一口被劣质烟熏得发黄的牙齿。
跑了快二十年长途,啥怪事没听过?可哪次真撞见了?还不都是跑车跑久了,自个儿吓唬自个儿?他伸手摸向副驾座椅下,摸索着那个熟悉的、沾满油污的扁酒壶。指尖刚触到冰凉的金属外壳,还没来得及拧开盖子——
车灯的光柱尽头,那翻腾搅动的雪幕里,毫无征兆地,陡然渗出了一抹红!
那红,艳得刺眼,像凝固的血块,又像一团不祥的火焰,在无边无际的惨白中猛地燃烧起来。
李建国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紧接着便是擂鼓般狂砸胸腔!他全身的汗毛瞬间炸起,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比车外的风雪还要冰冷彻骨!
他几乎是本能地一脚狠狠跺在刹车上!
“吱嘎——!”
刺耳的刹车声瞬间撕裂了风雪的咆哮!沉重的卡车在厚厚的积雪上剧烈地向前滑行、扭摆,像一头失控的巨兽。
车头猛地向路边甩去,眼看就要撞上路边隐约可见的、被积雪覆盖得只剩模糊轮廓的深沟!
李建国目眦欲裂,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恐惧!他死死抱住方向盘,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反向狠打!轮胎在雪地上发出绝望的摩擦声,整辆车剧烈地左右摇摆,终于,在车头距离那道死亡深沟边缘不到半米的地方,惊险万分地停了下来。
引擎还在空转,发出粗重的喘息。驾驶室里一片死寂,只有李建国自己粗重如破风箱般的喘息声,还有心脏在耳膜里疯狂撞击的轰鸣。
他全身都被冷汗浸透,冰冷的布料紧贴着皮肤。他大口喘着气,眼睛死死盯着前方,那片血红……消失了?
是被车灯晃开了?还是刚才急刹车时的错觉?
他惊魂未定,颤抖着手去摸烟盒,想点支烟压压惊。就在他低头掏打火机的瞬间——
“笃、笃、笃。”
三声清晰、短促、带着某种金属质感的敲击声,异常突兀地响起,就在他左侧的车窗玻璃上!
李建国浑身猛地一僵,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他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抬起头。
一张脸,紧贴在冰冷的车窗外。一张女人的脸。
车灯昏黄的光线透过厚重的雪幕,勉强勾勒出她的轮廓。皮肤是那种长年不见天日的、带着病态的惨白,像陈年的宣纸。
嘴唇却异常鲜红,红得如同刚刚饱饮过鲜血。最令人心悸的是她的眼睛。眼白占据了绝大部分,瞳孔却小得如同针尖,深不见底,此刻正直勾勾地、毫无生气地,穿透布满冰花的车窗玻璃,死死地盯着他。
她穿着一件旧式的、盘扣的棉袄,那棉袄的颜色,正是刚才刺破雪幕的那抹血红!
李建国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老周那炸雷般的声音在颅内疯狂回荡:“红衣服的女人!绝对不能拉!绝对不能拉!”
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喉咙。
他下意识地就想挂倒挡,立刻逃离这个地方!然而,视线扫过车窗外那一片混沌狂暴的白色深渊——风雪比刚才更猛烈了,能见度几乎降到了零。
这种鬼天气,这种路况,倒车?无异于自杀!往前开?前面是深不见底的沟壑,还有这个……
恐惧和求生的本能在他脑子里疯狂撕扯。他死死咬着后槽牙,牙龈都渗出了血腥味。那女人依旧贴在车窗上,纹丝不动,那双针尖般的瞳孔仿佛能穿透钢铁和玻璃,看进他的灵魂深处。
僵持。令人窒息的僵持。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窗外的风雪似乎也屏住了呼吸,只剩下驾驶室里暖风机徒劳的嗡鸣和李建国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终于,女人动了。她微微侧过脸,那鲜红的嘴唇轻轻开合,声音隔着冰冷的玻璃和呼啸的风雪,竟然异常清晰地钻进李建国的耳朵里,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冰冷,没有任何起伏,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子:
“师…傅…捎…我…去…白…家…沟…吧…”
“白家沟”三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李建国的心口上!那个深埋在心底、结了厚厚冰痂的名字!一股寒气瞬间从脊椎骨窜遍全身,冻得他牙齿都开始咯咯打颤。
他猛地抬眼,再次撞上那双针尖般的瞳孔。那眼神里,似乎……带着一丝极其细微、却又令人毛骨悚然的……了然?她知道白家沟?她为什么偏偏要去白家沟?
李建国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右手死死攥着冰冷的档把,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喉咙发干,吞咽了一下,却只尝到浓重的铁锈味。拒绝?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风雪封路的鬼地方拒绝一个这样的东西?他不敢想象后果。让她上车?那更是……老周的声音又在脑子里咆哮起来。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恐怖的两难选择逼疯时,那女人再次开口了,依旧是那种冰冷、毫无波澜的调子,却像毒蛇的信子舔过耳膜:
“雪…太…大…了…师…傅…我…冷…”
这句话,像一把无形的钥匙,瞬间戳中了李建国心底某个极其柔软、又极其痛苦的地方。冷……大雪……他仿佛又看到漫天风雪里,那个小小的、蜷缩的身影……
一股混杂着巨大恐惧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悲怆的冲动猛地冲垮了他的理智堤坝。他几乎是凭着本能,动作僵硬得如同生锈的机器,颤抖着伸出手,咔哒一声,解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锁。
“上…来吧…”他的声音干涩嘶哑,连他自己都几乎认不出来。
车门被拉开一条缝,一股远比车外风雪更刺骨的寒气猛地灌了进来,瞬间驱散了暖气片努力营造的那一点点可怜的暖意。李建国甚至感觉呼吸都带上了白霜。
女人侧着身子,无声无息地滑进了副驾驶座。动作轻盈得诡异,仿佛没有一丝重量。
车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发出沉闷的“嘭”的一声,隔绝了外面狂暴的风雪,却也将一种更加粘稠、更加冰冷的恐惧彻底关在了这狭小的驾驶室里。
她坐定,身上那件湿透的旧红袄紧贴着身体,布料呈现出一种深重的暗红,不断有细小的水珠顺着衣角滴落,在布满灰尘和油污的座椅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然而,诡异的是,她头发上、脸上,却看不到任何雪片或水迹,干爽得仿佛从未置身于那场狂暴的风雪之中。只有那件红袄,像一个刚刚从冰水里捞出来的沉重负担,不断渗出刺骨的寒气和……水。
那股寒气是如此霸道,迅速在驾驶室里弥漫开来。暖气片徒劳地嘶嘶作响,拼命吹出的热风一碰到女人周围无形的冰冷屏障,立刻变得温吞无力。
李建国感觉自己像是坐在一块巨大的冰坨旁边,裸露在外的脸颊和握着方向盘的手背,被那寒气刺得生疼。
更让他浑身发冷的是那股气味——一种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深山老林里腐烂落叶的土腥味、某种陈旧木头腐朽的气息,还有……一丝极淡、却又异常顽固的、类似陈年山核桃壳的苦涩味道。
这气味若有若无,却像无数冰冷的细针,不停地扎着他的神经。
李建国强迫自己目视前方,双手死死抓住方向盘,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失去了血色。他不敢转头,只能用眼角的余光极其谨慎地、一点一点地扫向那个占据了副驾驶座位的红色身影。
女人坐得异常端正,双手交叠放在腿上,湿漉漉的暗红色袖口遮住了大半手掌。她的脸微微侧向窗外,仿佛在专注地看着外面一片混沌的风雪。
但那惨白的侧脸线条,在仪表盘微弱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无比僵硬,像一尊没有生命的蜡像。
李建国的心悬在嗓子眼,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地撞击着胸腔。他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右脚,轻轻点下油门。
卡车发出一声低吼,车轮在厚厚的积雪上艰难地滚动起来,重新向前方那未知的、被风雪彻底吞噬的道路驶去。
车内死寂。只有引擎的轰鸣、车轮碾压积雪的咯吱声,以及暖气片对抗无效后发出的、越来越无力的嘶鸣。那诡异的沉默像不断收紧的绳索,勒得李建国几乎喘不过气。
他必须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呃……”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大妹子……这大半夜的,又是这鬼天气,咋一个人跑白家沟去啊?”他努力想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正常些,带着点司机惯常的搭讪腔调,但尾音却控制不住地微微发颤。
女人没有立刻回答。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钟的沉默,在李建国紧绷的神经上如同几个世纪般漫长。他几乎以为她不会回答了。
就在他快要放弃时,女人极其缓慢地转过了头。
她的动作带着一种非人的滞涩感,脖颈转动时,李建国甚至能隐约听到一种细微的、类似老旧木门铰链转动的“咯吱”声。
那双针尖般的瞳孔,从窗外移开,重新聚焦在李建国的脸上。冰冷,空洞,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情感波动。
“找…人…”她的嘴唇开合,声音依旧是那种毫无起伏的冰冷调子,仿佛从冻土层深处挤出来,“找…我…男…人…”
“找人?”李建国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冻住了,“白家沟……前些年大雪封山,听说……听说村里人都……”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没敢把“死光了”三个字说出口。
两年前那场席卷整个山区的特大雪灾,白家沟是受灾最严重的村子之一,几乎……没有活口出来。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方向盘,掌心全是冰冷的汗水。
女人对他的话似乎毫无反应。那双针尖般的瞳孔依旧死死地盯着他,嘴角却极其诡异、极其缓慢地向上牵拉了一下,形成一个完全称不上笑容的弧度,僵硬得如同刀刻在石头上。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暖意,只有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洞悉一切的冰冷。
“他…跑…了…”女人的声音压得更低,像毒蛇在枯叶上爬行,带着一种刻骨的怨毒,“丢…下…我…和…囡…囡…”
“囡囡”?!
这个带着浓重关东亲昵口吻的词,像一道无声的炸雷,在李建国耳边轰然爆响!
他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逆流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握着方向盘的手猛地一滑,沉重的卡车在雪路上剧烈地扭摆了一下!他慌忙稳住方向,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抽搐,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囡囡……这个称呼……这个他只在梦里、在无人处才敢小心翼翼触碰的名字……
她怎么会知道?!她怎么会用这个名字?!
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极度恐惧和巨大悲伤的洪流瞬间将他吞没!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猛地转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副驾驶座上那个红色的、散发着寒气的女人!他张着嘴,想质问,想咆哮,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
就在他惊骇欲绝、大脑一片空白之际,女人那僵硬的笑容似乎加深了一分。
她那只一直放在腿上的手,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那是一只异常惨白、骨节分明的手,指甲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青灰色。
她的动作带着一种诡异的仪式感,伸向了自己那件湿漉漉的暗红色棉袄的衣襟内侧口袋。
李建国的视线像被磁石吸住,无法移开分毫。他看着她那只惨白的手,缓慢地、极其小心地从衣襟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小小的、颜色深褐、表面布满深刻褶皱和岁月包浆的物件——一颗老山核桃。
核桃不大,但棱角分明,在昏暗的车内光线下泛着幽暗的光泽。核桃顶部,精巧地钻了一个小孔,一根褪色发暗的红绳穿过小孔,末端系着一个同样古旧、色泽发乌的小小铜铃铛。
山核桃铃铛!
李建国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了!他像被施了定身法,僵在驾驶座上,连眼珠都无法转动。
他死死地盯着女人手中那个轻轻摇晃的小物件,那铜铃随着她细微的动作,却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寂静得如同一个哑巴。
这铃铛……这核桃……他认得!太认得了!
那是囡囡的!是囡囡最喜欢的小玩意儿!是他当年跑长途去南边,在一个山货市场的地摊上,花了两块钱买回来的!
囡囡欢喜得不得了,睡觉都要攥在手心里!她的小手那么软,那么暖,捧着这颗小小的核桃,像捧着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贝,咯咯地笑着,摇着那个不会响的哑铃铛……
“爸…爸…铃铛…铃铛…不响…”囡囡奶声奶气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
“等囡囡长大了,爸爸给你买个会响的,叮叮当当的!”他当时笑着揉着女儿细软的头发。
后来……后来那个风雪交加的傍晚……他接到白家沟打来的那个电话……他疯了一样往回赶……可还是晚了……一切都晚了……囡囡小小的身体蜷缩在冰冷的炕角,手里,就死死攥着这颗小小的山核桃铃铛……它终究没能等到那个会响的新铃铛……
这个铃铛……这个承载着他撕心裂肺的痛楚和永远无法弥补的悔恨的铃铛……怎么会在这个诡异女人的手里?!她从哪里得到的?!她到底是谁?!
巨大的悲痛和极致的恐惧如同两只巨手,狠狠撕扯着李建国的神经。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尖叫!
他想扑过去夺回那个属于囡囡的东西,身体却像灌满了冰冷的铅块,沉重得无法动弹分毫。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那个女人用惨白的手指,极其珍视地、一下一下地摩挲着那颗深褐色的核桃,那动作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
“囡…囡…也…喜…欢…”女人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像淬了冰的针,扎进李建国早已破碎不堪的心脏。她微微侧过头,那双针尖般的瞳孔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李建国那张因极度痛苦和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脸。
“师…傅…”她的声音陡然变得极其清晰,冰冷中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诡异,“你…女…儿…叫…什…么…名…字…?”
“轰——!”
李建国脑子里最后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了!
“啊——!!!”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完全不似人声的嘶吼猛地从他喉咙里爆发出来!那声音充满了无法承受的惊骇、深入骨髓的恐惧和被触及最痛伤疤的绝望!
他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只剩下最原始的本能——逃!离开这里!离开这个怪物!离开这个拿着囡囡遗物的魔鬼!
他猛地一脚将刹车狠狠踩到了底!同时,被巨大恐惧烧灼得通红的眼睛,死死盯住了前方风雪中隐约露出一点轮廓的路边——那是一排废弃的、被积雪覆盖了大半的低矮道班房!
“吱——嘎——!!!”
刺耳欲聋的刹车声再次撕裂风雪!卡车在巨大的惯性下猛地向前冲去,沉重的车身在积雪上疯狂地甩尾、横移!车轮卷起冲天的雪浪!李建国根本顾不上方向,任由车身失控地朝着路边那排黑黢黢的废弃道班房猛冲过去!
“砰!哐啷!”
剧烈的撞击声!卡车车头结结实实地撞塌了一扇腐朽的木板门,半个车头都冲进了其中一间废弃道班房的内部!尘土和积雪的混合物簌簌落下,瞬间弥漫了整个驾驶室!
巨大的冲击力让李建国猛地前扑,额头狠狠撞在方向盘上,一阵剧痛伴随着眩晕袭来。但他此刻根本感觉不到疼痛,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求生欲在支撑着他!
他猛地抬起头,不顾额角流下的温热液体,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恶鬼般扫向副驾驶座!
座位上,空空如也!
只有座椅上那一大片被暗红色棉袄浸透的、冰冷的湿痕,在弥漫的灰尘中显得格外刺眼。那个女人……不见了!
李建国的心脏狂跳着,像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他顾不上许多,一把推开车门,连滚带爬地跌进了冰冷刺骨的废弃道班房里。
这里显然废弃已久,弥漫着一股浓重的尘土、霉味和铁锈混合的气息。屋顶破了好几个大洞,惨淡的雪光从洞口漏下,勉强照亮这个不大的空间。
里面堆满了破烂的桌椅、断裂的撬棍、废弃的轮胎和一些看不出用途的杂物,都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蛛网。冰冷的地面上,积着一层薄薄的浮雪。
李建国背靠着冰冷的车门,剧烈地喘息着,冰冷的空气呛入肺里,带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他惊恐地环顾四周,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那个女人呢?她去哪里了?那身刺眼的红袄……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毫无征兆地在他背后响起。
那声音……那声音……
不再是之前那种冰冷、毫无起伏的调子。这声音柔软、温婉,带着一丝熟悉的、曾经无数次在他疲惫归家时响起的、让他感到无比安心和温暖的语调!
“建国……你跑什么呀?车开那么快,多危险啊……”
李建国的身体瞬间僵硬!如同一具被冰封的木偶!他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转过身。
就在卡车撞破的门口,那堆积的雪尘缓缓沉降的光影里,站着一个身影。
不再是那身湿透的暗红旧袄。她穿着一件米白色的、洗得有些发旧的薄毛衣,外面套着一件浅灰色的开衫。
乌黑的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几缕发丝温柔地垂在颊边。她的脸庞在昏暗中显得有些模糊,但那温婉的轮廓,那熟悉的身姿……
那分明是……是他死去多年的妻子,秀芳!
“秀……秀芳?”李建国喉咙里挤出的声音嘶哑而破碎,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巨大的冲击让他眼前阵阵发黑,是恐惧?是狂喜?还是……彻底的疯狂?
“是我呀。” “秀芳”轻轻地向前走了两步,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你看你,吓成这样。
雪这么大,路这么难走,你一个人开车,我不放心……就想着……来陪陪你……” 她的目光落在李建国额角还在渗血的伤口上,眼神里充满了真切的担忧和心疼,“哎呀,都撞破了!疼不疼?快过来,让我看看……”
她说着,伸出了手。那双手,不再是刚才那种惨白枯槁的模样,而是记忆中秀芳那双温暖、柔软、因为常年操劳而略显粗糙的手。
那温柔的眼神,那熟悉的声音,那伸过来的、记忆中无数次为他抚平疲惫的手……这一切,像一张精心编织的、散发着致命诱惑的网,瞬间攫住了李建国混乱不堪的心神。
巨大的悲痛和长久的思念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仅存的、摇摇欲坠的理智堤坝。他的眼睛模糊了,身体不受控制地想要向前迈步,想要抓住那只手,想要扑进那个温暖的怀抱里……
“秀芳……秀芳……”他喃喃地唤着,声音哽咽,像个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归途。
额角的伤口似乎也不疼了,冰冷的身体似乎也感觉到了久违的暖意。他几乎就要伸出手去……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只“温暖”的手掌的前一刹那!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气息,如同冰冷的毒蛇,猛地钻进了他的鼻腔!
那股混合着深山老林里腐烂落叶的土腥味、陈旧木头腐朽的气息……还有,那丝极淡极淡、却又异常顽固的、类似陈年山核桃壳的苦涩味道!
这味道……是那个女人身上的味道!
这冰冷的气息像一盆掺杂着冰渣的冷水,猛地从李建国头顶浇下,瞬间将他从那种近乎迷幻的温柔乡中狠狠拽了出来!
一股彻骨的寒意瞬间冻结了他全身的血液!他猛地睁大眼睛,瞳孔因为极致的惊骇而骤然收缩!
不对!
这味道不对!秀芳身上,从来只有干净的皂角香和温暖的烟火气!绝不会是这种……深山老坟里带出来的阴冷腐朽!
与此同时,另一个更加冰冷、更加绝望的声音,如同从地狱深处传来的丧钟,在他混乱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山魈婆……专找负心人……剥皮拆骨……食魂夺魄……”
爷爷!是爷爷临终前,死死抓着他的手,浑浊的老眼里满是恐惧和不甘,断断续续说出的那个禁忌!
“山魈婆……山魈婆……”李建国喃喃自语,牙齿因为剧烈的恐惧而咯咯作响。爷爷枯槁的脸、老周严肃的警告、那件湿透的红袄、那颗山核桃铃铛、这冰冷的腐朽气息……还有眼前这个温柔得令人心碎的“秀芳”……
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被这最后的、致命的线索——爷爷口中的“山魈婆”——猛地串联起来!一股冰冷的电流瞬间贯穿他的天灵盖!
这根本不是秀芳!这是那个披着人皮的怪物!它在模仿!它在用他最深的思念和痛苦做诱饵!
“秀芳”的手已经快要碰到他的脸颊了,那温婉的笑容依旧挂在脸上,眼神里的担忧也丝毫未减。然而,李建国却在那双温柔的眼睛深处,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转瞬即逝的冰冷和贪婪!像毒蛇锁定了猎物!
跑!必须跑!
求生的本能如同火山爆发般压倒了所有混乱的情绪!李建国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后一缩!同时,他的右手在军大衣的口袋里疯狂地摸索!
那里,贴身放着一个硬硬的、小小的物件——正是那颗属于囡囡的、深褐色的山核桃铃铛!
刚才在极度混乱中,他不知何时竟把它死死攥在了手里,那坚硬的棱角硌得他掌心生疼!
爷爷颤抖的声音再次在耳边炸响,清晰得如同昨日:“……铃……铃铛……不是驱它……是……照它原形……三息……只三息……”
照它原形!只有三息(三秒)!
没有时间犹豫了!那只“温柔”的手已经带着冰冷的触感拂到了他的额角!
李建国猛地将那颗山核桃铃铛从口袋里掏了出来!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秀芳”那张温婉的脸,狠狠砸了过去!
“滚开——!!!” 他嘶声咆哮,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爆发而扭曲变形!
核桃脱手飞出的瞬间,奇迹发生了!
那颗原本黯淡无光、布满岁月痕迹的老山核桃,在脱离李建国手掌的刹那,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激活!深褐色的表皮骤然爆发出一种难以形容的、纯粹而强烈的白光!
那光芒并不炽烈刺眼,却带着一种洞穿一切虚妄、直抵本质的锐利!它像一束被高度凝聚的探照灯,瞬间将前方那温婉的身影完全笼罩!
“嗤——!”
一声如同烧红的烙铁猛地按在湿牛皮上的刺耳声响,骤然在冰冷的空气中爆开!
“啊——!!!”
一声凄厉到完全不属于人类的、混合着极度痛苦和暴怒的尖啸,猛地从“秀芳”的口中爆发出来!那声音尖锐得仿佛能撕裂人的耳膜,充满了无尽的怨毒和疯狂!
在白光的笼罩下,那张温婉秀美的脸孔如同被投入滚水的蜡像,瞬间扭曲、融化、变形!皮肤寸寸龟裂、剥落,露出底下惨白如同朽木的底色!那双温柔含情的眼睛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两团在眼眶里疯狂燃烧、跳跃的幽绿色火焰!那火焰深处,是纯粹的、毁灭一切的暴戾和贪婪!
它身上的米白色毛衣和灰色开衫,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焚烧,瞬间化作飞灰!显露出内里那件湿漉漉、不断滴着黑水的、刺眼的暗红色破旧棉袄!
那棉袄紧紧包裹着一具非人的躯体——干瘦、佝偻,皮肤是死树皮般的灰白色,布满了深深的褶皱和霉斑般的黑点!四肢如同被拉长的枯枝,指爪尖锐乌黑!
这才是它的真面目!山魈婆!
那刺眼的白光仿佛对它造成了巨大的痛苦和伤害。它佝偻的身体在白光中剧烈地抽搐、扭曲,发出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
那两团幽绿色的火焰疯狂地跳跃着,死死锁定了李建国,充满了要将眼前之人撕成碎片的滔天恨意!
“三息!只有三息!”爷爷的警告如同警钟在李建国脑中疯狂敲响!
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扫过这间凌乱冰冷的废弃道班房!目光瞬间钉死在房间最深处角落里的一个东西上!
那是一个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铁柜!看样式,像是以前道班用来存放工具或者冰块的冰柜!柜门半开着,黑洞洞的,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就是它!
李建国没有丝毫犹豫!在身后那山魈婆因痛苦而发出的、令人灵魂战栗的尖啸声中,他爆发出此生最快的速度!
像一颗出膛的炮弹,朝着那个巨大的铁柜猛冲过去!他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撞在沉重冰凉的柜门上!
“哐当——!”
一声巨响!巨大的反作用力震得他手臂发麻!那半开的厚重铁门被他用肩膀死死顶住!他咬紧牙关,青筋在脖子上暴起,用尽吃奶的力气,身体死死抵住铁门,双脚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疯狂地蹬踏!
“嘎吱——吱呀——”
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响起!那扇沉重无比、锈蚀严重的铁门,在李建国拼尽全力的推动下,极其艰难地、一寸一寸地开始移动!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吼——!!!”
身后,那山魈婆的尖啸陡然拔高!白光笼罩的时间到了尽头!山核桃铃铛爆发的光芒如同耗尽了所有能量,骤然熄灭!
核桃本身也发出一声细微的“咔嚓”轻响,表面裂开了一道深深的缝隙,滚落在地,瞬间黯淡下去。
光芒消失的刹那,那山魈婆身上被白光灼烧出的、如同焦炭般的伤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着愈合!
那两团幽绿的火焰瞬间暴涨!一股比之前恐怖十倍、冰冷百倍的怨毒气息如同实质的潮水,猛地席卷了整个空间!
“死——!!!”
一个完全由怨毒和杀意凝聚而成的音节,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李建国的心口!他感觉背后那冰冷的死亡气息已经贴了上来!尖锐的破空声直刺后心!
“啊——!!!”
李建国发出野兽般的狂吼,在死亡的逼迫下爆发出最后一丝潜能!他猛地将全身重量向前一压!同时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狠狠一脚踹在铁柜的侧壁上!
“哐——当——!!!”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那扇沉重无比的锈蚀铁门,终于被他用尽所有力气,狠狠地、死死地合拢!沉重的金属撞击声在空旷的道班房里激起巨大的回响!
几乎就在铁门合拢的同一瞬间!
“嘭!!!”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巨响,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厚重的铁柜门板上!整个巨大的铁柜都剧烈地震动了一下!
铁门上瞬间向内凸起了一个极其清晰、极其恐怖的爪印!深达寸许!边缘的金属扭曲撕裂,发出刺耳的呻吟!
紧接着,是第二下!第三下!第四下!
“嘭!嘭!嘭!”
如同地狱的鼓点,疯狂地敲击在厚重的铁门之上!每一次撞击,都伴随着铁门向内恐怖的凹陷和扭曲!
每一次撞击,都让整个铁柜发出不堪重负的、令人牙酸的呻吟!铁锈和灰尘簌簌落下!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不再是模仿秀芳的温婉,也不是山魈婆本身的冰冷,而是一种彻底疯狂的、混合着非人尖啸和怨毒诅咒的咆哮,从铁柜内部猛烈地穿透出来!
那声音像无数把冰冷的锉刀,狠狠刮擦着李建国的耳膜和神经!冰冷、疯狂、充满无穷无尽的恶毒!
“李建国!负心人!你不得好死!!” 那声音嘶吼着,带着刻骨的仇恨,“剥你的皮!吃你的魂!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铁柜在疯狂的撞击下剧烈地摇晃着,仿佛里面关押着一头来自地狱的远古凶兽!每一次撞击,都让柜门上的凸起更加狰狞,金属的扭曲声更加刺耳!整个道班房似乎都在随之震动!
李建国瘫倒在冰冷刺骨的水泥地上,背靠着剧烈震颤的铁柜,浑身抖得像一片狂风中的落叶。汗水、血水混合着灰尘糊满了他的脸,每一次沉重的撞击都如同直接砸在他的心脏上,震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翻腾。
他死死捂住耳朵,但那疯狂的咆哮和诅咒依旧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地钻进他的脑海!
他死死盯着地上那颗裂开的、黯淡无光的山核桃,爷爷最后的话语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濒临崩溃的意识上:“……三息……只三息……困不住它……铁……铁能阻它一时……快……快走……”
快走!必须走!趁这铁柜还能困住它一时!
求生的欲望如同最后的火焰,在无边的恐惧中顽强地燃烧起来。李建国猛地吸了一口混杂着铁锈和尘土的冰冷空气,肺部传来火辣辣的刺痛。
他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双腿软得像面条,每一次迈步都踉踉跄跄。他不敢回头看一眼那疯狂震动的铁柜,用尽全身力气,连滚带爬地冲向门口,冲向那辆半个车头还卡在破门里的解放卡车!
他几乎是摔进驾驶室的!冰冷的座椅刺激得他一哆嗦。颤抖的手摸索着钥匙,插了好几次才插进锁孔!拧动!引擎发出一阵无力的咳嗽声,没有启动!
“不!不!不!”李建国目眦欲裂,疯狂地拍打着方向盘!
“轰——!!!”
身后,铁柜的方向传来一声前所未有的、如同爆炸般的巨响!伴随着金属被彻底撕裂的、令人牙酸的尖啸!
李建国的心脏瞬间沉到了谷底!他猛地回头——
只见那扇厚重无比的锈蚀铁门,竟然被从内部硬生生撕裂开一个大洞!一只覆盖着灰白色死皮、指甲尖锐乌黑的枯爪,正从那撕裂的洞口里猛地伸出来!
疯狂地抓挠着!紧接着,是另一只爪子!那两团燃烧着无尽怨毒的幽绿色火焰,透过撕裂的洞口,死死地锁定了驾驶室里的李建国!
“死——!!!”
那充满毁灭气息的咆哮,如同死神的宣告!
完了!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李建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那只因恐惧而痉挛的手,在胡乱拍打中,猛地按在了启动按钮上!
“嗡——轰——!!!”
引擎发出一声沉闷的嘶吼,紧接着,如同垂死的巨兽发出了最后一声咆哮,猛地启动了!转速表指针疯狂跳动!
李建国眼中瞬间爆发出狂喜的光芒!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他几乎是凭着肌肉记忆,左手猛地挂上倒挡,右脚将油门狠狠踩到了底!
“呜——!!!”
解放卡车的引擎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巨大的后轮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疯狂空转、摩擦,卷起一片呛人的烟尘和橡胶焦糊味!车身剧烈地震动着!
“吼——!!!”
铁柜被彻底撕开!一个佝偻的、散发着浓郁腐朽寒气的暗红色身影,带着滔天的怨毒和幽绿的火焰,如同离弦之箭般朝着卡车驾驶室猛扑过来!那尖锐的乌黑利爪,在昏暗中闪烁着死亡的光芒,直刺李建国的后心!
就在那利爪即将穿透薄薄的车门铁皮的刹那!
“轰——!!!”
巨大的后轮终于咬住了地面!沉重的卡车如同被狠狠抽了一鞭子的蛮牛,猛地向后倒蹿出去!巨大的惯性将李建国狠狠掼在方向盘上!
“砰!”
山魈婆那扑来的身影,只差毫厘!尖锐的利爪狠狠抓在驾驶室后窗的铁皮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刮擦声,留下几道深痕!它那佝偻的身体因为扑空而猛地一个趔趄,幽绿的火焰里充满了狂暴的愤怒!
卡车咆哮着,如同失控的钢铁巨兽,猛地倒冲出废弃的道班房,重新一头扎进了外面那无边无际、狂暴翻腾的白色风雪地狱之中!
李建国根本不敢有丝毫停顿!他猛打方向盘,同时迅速换挡,油门再次踩到底!卡车在厚厚的积雪中疯狂地扭摆着,甩出一个巨大的弧线,车轮卷起冲天的雪浪,终于勉强掉过头来!
车灯的光柱在狂暴的风雪中剧烈地摇晃、切割,如同垂死挣扎的探照灯。李建国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被风雪彻底吞没的道路,双手因为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指甲深深抠进方向盘包裹的皮革里。他不敢看后视镜一眼,仿佛只要看一眼,就会看到那张扭曲的鬼脸紧贴在玻璃上!
引擎在极限状态下发出痛苦的嘶吼,车身在厚厚的积雪中剧烈颠簸、摇摆,每一次打滑都让李建国的心提到嗓子眼。冰冷的汗水混合着额角的血水,不断流进他的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他却连眨一下眼的勇气都没有。
风雪依旧狂暴,如同白色的怒涛,一遍遍冲刷着这辆在雪海中挣扎前行的孤舟。挡风玻璃上的刮雨器徒劳地左右摇摆,刚刮开一道缝隙,立刻又被密集的雪片糊满。
不知开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李建国感觉自己的神经已经绷紧到了极限,随时都会断裂。就在他几乎要被这无休止的紧张和恐惧压垮时,前方那翻腾的白色幕布深处,似乎……隐约透出了一点点极其微弱的光?
不是幻觉?
李建国的心脏猛地一跳!他用力眨了眨被血水糊住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一点在风雪中顽强闪烁的、昏黄的、温暖的光!
是灯光!是人家!是屯子!
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和劫后余生的虚弱感瞬间席卷了他!他几乎是呜咽着,再次狠狠踩下油门,卡车发出一声更加高亢的咆哮,朝着那点象征着生的希望的光亮猛冲过去!
终于,卡车冲破了最后一道厚重的雪幕,车轮碾上了相对坚实、被清扫过的村路。几座低矮的、覆盖着厚厚积雪的农舍出现在视野里。其中一间窗户透出的昏黄灯光,此刻在李建国眼中,比太阳还要温暖明亮!
他几乎是瘫软着,将卡车歪歪斜斜地停在路边。熄了火,驾驶室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他粗重如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在冰冷的空气中回荡。
安全了……暂时……安全了……
巨大的疲惫和虚脱感如同潮水般涌来。他全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每一块肌肉都在酸痛地抗议。他靠在冰冷的椅背上,大口喘着气,试图平复那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脏。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无意识地扫过了驾驶室中间悬挂着的、那块小小的、布满灰尘的后视镜。
镜子里,清晰地映出后排空荡荡的座椅。
然而,就在那空荡座椅的上方,在车顶篷布那深色的背景上——
一张惨白扭曲、布满深刻褶皱的脸,正紧紧地贴在后挡风玻璃的内侧!
那双针尖般大小的瞳孔,在镜面的反射下,闪烁着两点幽绿、怨毒的寒光,如同深冬坟地里的鬼火,正直勾勾地、穿透了镜面,死死地“盯”着镜中李建国那张惊骇欲绝的脸!
它……一直就在车里!
“呃……”
一声极度压抑的、如同被扼住喉咙的抽气声,猛地从李建国喉咙里挤了出来。他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刚刚劫后余生带来的一点点暖意被这彻骨的冰冷彻底驱散!
他像一尊瞬间被冰封的石像,僵在驾驶座上,连眼珠都无法转动,只能死死地、绝望地,看着后视镜里那双幽绿的鬼眼!
就在这时。
“叮咚!”
一声清脆的、在死寂车厢里显得无比刺耳的手机提示音,猛地响起!
李建国浑身猛地一哆嗦!他僵硬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看向自己那部随意丢在副驾驶座上的旧手机。
屏幕亮了起来。
一条新消息。来自……女儿囡囡的微信头像——那张她过生日时拍的、笑得像个小太阳的照片。
消息提示框里,清晰地显示着一条刚刚发来的语音信息。
李建国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抖得几乎无法触碰屏幕。他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按下了播放键。
听筒里,先是传来一阵细微的、如同老旧收音机调频般的电流滋滋声。
紧接着,一个冰冷、僵硬、带着非人质感的小女孩声音,清晰地响起,一字一顿,如同冰冷的铁钉敲进他的耳膜:
“爸…爸…山…核…桃…好…香…啊…我…饿…了…”
小说《那些奇奇怪怪的事东北篇》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