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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神谙白毅小说在线章节免费阅读(白毅宣神谙:山河映卿卿无弹窗无删减)

喜欢看衍生小说的你,一定不能错过这本《白毅宣神谙:山河映卿卿》!由作者“笺纸鹤”倾情打造,以160006字的篇幅,讲述了一个关于宣神谙白毅的精彩故事。目前已更新至第10章,快来一探究竟吧!主要讲述了:栖霞谷,初冬。寒意已悄然漫过谷中每一寸土地。山风褪去秋日温存,带上凛冽棱角,呼啸着掠过褪尽繁华的山林,发出呜呜哨音,如远古号角低徊,在空旷山谷间回荡,平添无尽苍茫萧瑟。然而,谷地东侧一间向阳的木屋内,…

宣神谙白毅小说在线章节免费阅读(白毅宣神谙:山河映卿卿无弹窗无删减)

《白毅宣神谙:山河映卿卿》精彩章节试读

栖霞谷,初冬。

寒意已悄然漫过谷中每一寸土地。山风褪去秋日温存,带上凛冽棱角,呼啸着掠过褪尽繁华的山林,发出呜呜哨音,如远古号角低徊,在空旷山谷间回荡,平添无尽苍茫萧瑟。

然而,谷地东侧一间向阳的木屋内,却是暖意融融,一派蓬然生机。

此屋原为谷中议事、储放农具之所,今辟为学堂。新伐松木散着清冽松脂气,与墨汁微涩、童子身上暖烘烘的澡豆气息奇异交融,酿成一种令人心安的味道。木窗新糊麻纸,透进朦胧天光,为室内一切笼上柔纱。

陈设简陋却整洁:几张糙木案几拼作讲台,下置数十蒲团。壁上悬着几幅白毅手书劝学箴言,字迹朴拙,筋骨铮然,力透“纸”背,透着主人挥之不去的刚毅。

此刻,琅琅书声自屋内淌出,如初融溪水,清澈拂过山谷岑寂,是这烽烟乱世里,难得一闻的“生”之乐章。

“仓颉作书,以教后嗣……”童子稚声齐诵,满是未经世事的清越。

讲台上,宣神谙素衣荆钗,亭亭而立。未施粉黛,素净脸庞在柔光下莹润如玉,眉宇间惊惶疏离尽褪,沉淀出温润坚韧的光华,如溪水涤过的美玉。她手捧书简,素手纤纤,指尖带着常年握笔的薄茧。

声不高,却清越入耳,有奇异的抚慰之力,字字如雨落心湖,漾开涟漪。阳光透窗,在她周身勾勒朦胧光晕,似幽谷之兰,于无声处绽动人心魄的清雅坚韧。

她成了栖霞谷的女夫子。是她的选择,亦是她的新生。

自褪下那身束缚与交易的嫁衣,决心于此扎根,她便以沉静眼眸观察、用心融入。她见谷中童子虽众,却如荒原野草,缺乏灌溉修剪,多是随父辈识些粗浅字,或于操练场边比划拳脚。

宣神谙深知,乱世之中,刀剑固是保命之器,然学识与明理,方是穿透黑暗、照亮人心、立身存世的根本,是守护魂魄的坚甲。她遂向主内务、性情爽利的王夫人建言,愿于照料阿母之余,为谷中童子开蒙授课。

此议,得白毅毫不犹豫、近乎急切的应允。他亲率人手,挽袖挥汗,改造木屋,沉重木案在他手中举重若轻。更不知何处寻来虽糙堪用的笔墨简牍。

宣神谙望着他忙碌身影,望着他汗湿鬓角,望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晶亮光芒,心间悄然滑过暖流,熨帖过往冰凉。他似总是这般,默然却无比坚定,将她微末之愿,化为眼前之实。这份无言守护,沉甸甸,令她心头发软,亦有一丝无措茫然。

学堂开课不过半月,宣神谙便以学识、耐心与发自内心的尊重,赢得谷中童子是至妇孺之心。她不仅授字,更讲圣贤道理、山川地理、处世之则,化枯燥经义为浅显故事与日常琐事。她温婉耐心,从不厉声呵斥,无论童子聪慧驽钝,皆一视同仁。

其存在,如温煦春风,悄然拂散栖霞谷因乱世笼罩的阴霾戾气,带来名为“希望”的暖意。谷中粗犷汉子,见自家崽子下学后叽喳围拢“宣夫子”,眼中亦多了几分期许。

然,童子纯真世界,亦有阴晴圆缺。

今日习字课时,一个不谐之音突兀响起,划破室宁。

“哈哈,吴琼,你又把字写得像你一样胖墩墩的啦!瞧这‘山’字,都快胖成土坡啦!”一名唤程明的虎头男孩,指着旁侧圆脸胖乎男孩的习字沙盘,无甚恶意却分外响亮地笑道。

被点名的吴琼,是吴成长子,承父魁梧骨架,小小年纪便显敦实,脸蛋圆润红扑。此刻被当众一嚷,小胖脸瞬间涨红如熟果,连耳根亦染羞色。他急欲以臂遮挡沙盘上那几个歪扭“丰腴”大字,大眼中水汽氤氲,浓睫微颤,似下一刻便要滚落珠泪。

周遭童子亦随之哄笑,虽无大恶,然那不加掩饰的笑声,落于敏感自尊的小胖子耳中,如针扎刺耳。

吴琼猛地垂首,圆肩微耸,强忍不哭,小拳紧攥,似要将所有难堪捏碎掌心。

宣神谙黛眉微不可察一蹙,心尖泛起一丝细密疼意,如被最柔羽翎轻刮。她轻放书简,步履无声,缓步下台,行至吴琼身侧,未即刻呵斥发笑童子,只蹲下身,视线与之平齐,目光温和笼罩。

“阿琼,”其声轻柔如羽,带着山涧晨雾温润,拂过吴琼紧绷心弦,“把头抬起来,让夫子看看你的字,好不好?”语中纯是鼓励,无半分责备。

吴琼迟疑抬首,大眼中水光潋滟,盛满难堪与惧嘲忐忑,如受惊幼鹿。偷瞄一眼宣神谙,复又垂睑。

宣神谙目光落于沙盘,端详片刻。粗沙之上,稚拙笔划显笨拙,却透童子全然认真。她伸出纤指,未触沙上字迹,只轻拂沙盘边缘糙木纹,温言道:“你看这个‘山’字,虽然笔画粗了些,但这一横一竖,是不是很有力量?像不像我们栖霞谷后面那座最坚实、最沉默的山峰?风吹雨打,日晒雪压,它都稳稳地立在那里,守护着谷里的每一个人。”其指于沙盘上方虚勾山形,声含奇妙引导之力,似真有一座巍峨沉静山峦拔地而起。

吴琼心神被引,顺其指尖方向,似真从那歪扭笔画中窥见山影,亦见阿父于操练场上如山岳沉稳背影。眼中水汽稍退,涌起一丝懵懂骄傲。

宣神谙又指另一墨团似“人”字,莞尔一笑,唇边漾起温柔涟漪:“这个‘人’字嘛,写得是敦厚了些,像我们谷里冬天囤在窖里的大南瓜,圆滚滚的,看着就让人觉得踏实、暖和,心里头安稳,是不是?”她巧取童子最熟稔、富生机之象,化尴尬为“敦厚”、“安稳”之美质。

有童子被此喻逗笑,此次笑声少了嘲弄,添了好奇与善意认同。

吴琼吸鼻,浓重鼻音,小声嘟囔,委屈未散:“可是……他们都说我胖……写字也胖……”

宣神谙轻拍其圆乎乎、带婴儿肥之手,目光温和却含不容置疑之沉静力量,缓缓扫过方才发笑童子。那目光清如山泉,无声涤荡懵懂心田。

“阿琼,夫子问你,你阿父吴成将军,力气大不大?”其声不高,却字字清晰入耳。

吴琼立时挺直小胸脯,带与有荣焉之骄,声亦响亮几分:“大!甚大!阿父可独扛磨盘!更能将阿鹏叔(程明之父程鹏)摔个跟头!”被点名之程明缩了缩脖,未敢吱声。

“那吴将军,是不是也很……雄健?”宣神谙斟酌用词,目光掠过众童子,“就像我们栖霞谷最壮实的老松树?”

“嗯!阿父最壮!”吴琼用力颔首,小脸上沮丧大半为自豪取代。

“你看,”宣神谙目光温和环视,“吴将军雄健有力,可保护我们栖霞谷,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他的力气与担当,是他的珍宝,使我们栖霞谷的依靠。我们看一个人,不能只看他长得是高是矮,是胖是瘦。譬如观树,岂能只看枝干粗细、叶之繁疏?更须察其根深否,花美否,果甜否,能否为鸟雀遮风避雨,能否于寒冬傲立不凋!”

她微顿,清澈目光具洞穿表象之力,流淌过每张稚嫩脸庞:“一个人真正的样子,在于他的心。他的心是不是善良,是不是勇敢,是不是懂道理,肯努力,是不是愿意帮助别人,守护弱小。就像阿琼,”其目光落回吴琼,带着暖融赞许,“他虽然写字慢一些,笔划不那么秀气,但他每次描红都特别认真,坐得最端正,也最乐意帮其他同窗收拾笔墨,看到小妹妹摔倒,总是第一个跑过去扶。这,才是夫子眼中,阿琼最可爱、最值得看重、也最像他父亲的地方。”

其言如涓涓细流,温润无声浸润童子心田。方才发笑童子,面上渐露惭色,互视一眼,皆赧然垂首。

宣神谙起身,面向众童子,素衣于朦胧光中愈显圣洁。其声清越郑重,如涤魂启智之钟磬:

“今日,夫子想再教你们一个道理:‘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主忠信。无友不如己者。过则勿惮改。’”

她逐字清晰诵出,复耐心释义:“意思是,君子如果不庄重、不尊重他人,就没有威严,学到的东西也不会牢固。做人要以忠诚和信义为根本。不要和那些在品行上不如自己的人交朋友。最重要的是,如果发现自己做错了事,就要勇于承认,不要害怕去改正。”

她将深奥经文与眼前事紧密相连:“方才无心嘲谑阿琼貌相,言其字‘胖’,此非君子所为,是轻浮失礼之举。真友,当如阿琼这般,重彼此美德,互助共进。那么,如果发现自己做错了事,就像刚才无意中伤了阿琼的心,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

其目含鼓舞期待,如无声召唤,温而坚地望向那几个发笑童子。

短暂静默,如幼兽择前踟蹰。学堂内静得可闻窗外风掠。终,虎头程明率先起身,挠头,小脸涨红,带一股豁出之劲,行至吴琼面前,大声道:“阿琼,对不住!我不该笑你字胖!你……你人甚好,比我力气还大呢!上回还帮我拾回沟中竹弹弓!以后我们便是好兄弟!谁再笑你,我助你揍他!”他挥挥小拳,带童子义气。

有其一,余童亦似被勇力所染,纷纷围拢,七嘴八舌告歉,饱含至诚:

“阿琼对不住!我不笑了!”

“你字较我齐整多了!我的都飞起来了!”

“日后我们一起习字!我教你写瘦些!”

“对!我教你爬树!你力大,定爬得快!”

“还有打弹弓!”

吴琼环顾身畔伙伴,观其至诚眼中映己身影,小胖脸上委屈难堪瞬为巨大惊喜温暖取代,如云散天青。他咧嘴,露缺门牙之笑,用力颔首,声带哽咽后欢快:“嗯!好!我们是好兄弟!”他下意识望向宣神谙,大眼中盛满纯粹孺慕感激,似视其为救己出泥泞、赐己尊严温暖之神祇。

恰于此时,一声带着哭腔却无比响亮、饱含童子至直至烈之情的宣告,自吴琼口中毫无预兆迸出,如石投静湖:

“夫子!你真好!你是天底下至好至好的娘子!我……我最喜你!待我长大,定娶你为新妇!让我阿父去你家提亲!”

宣神谙心尖骤紧!如被无形小手猝然攥握,先是一缩,旋即一股温热的、令人啼笑皆非之暖流汹涌弥漫,顷刻冲散方才肃穆氛围。童子纯真无垢之“喜”与“娶新妇”,是世间至净至纯之糖,不含纤尘,甜得心头发软,眼眶微热。她观吴琼那张写满认真憧憬的圆脸,那双亮晶晶、盛满星光的眼眸,只觉可爱无奈,似被一毛茸幼兽莽撞撞入怀中,浑然未察,此稚语已在门外某人心湖投下何等惊涛!

木屋窗外,一道深青身影不知何时已静伫初冬微寒风中,如融景雕塑。白毅本处理完谷务,信步而来,欲远远贪看一眼学堂中那令他魂牵梦萦、重逾性命之身影。

学堂温煦光晕里,她素衣独立,温言软语,如春风化雨抚慰童子心魂,那画面美好得令他移不开眼,似可愈其前世所有血腥冰冷。他贪婪观其柔和侧脸,观其因专注而微抿的唇瓣,观其耐心开解吴琼时眼中流淌的温柔智慧,观其周身那能照亮阴霾、安定人心的坚韧包容……每一帧皆深烙其重生之魂,是其甘之如饴的鸩毒,亦是支撑其行的琼浆。

神谙……本该如此。非困于深宫金笼中渐萎的名花,是自由舒展于山谷晴空下、播撒智慧光明的青鸟。

观其于此发光发热,受童子真心喜爱依赖,此满足感,较其亲手斩落仇寇头颅更为强烈,更能填补其内心前世遗留的巨大空洞。她是他的救赎,是他黑暗生命中唯一的光源。

但是……何时方能名正言顺拥她入怀,告诸天地万物,此是他白毅跨越生死、唯一认定的妻?此念如烈火,日夜灼烧其心。

吴琼那石破天惊的“我欲娶你为新妇!”如九天惊雷,毫无预兆于其耳畔炸响!字字如淬冰利刃,狠狠扎入耳膜,直刺心腑!

白毅浑身骤僵!如被一道裹挟万载寒冰的闪电瞬间贯穿百骸!前一刻尚沉浸于宣神谙周身散发的温润光辉,心湖漾着前所未有的宁谧满足,后一刻便被此稚嫩却极具杀伤之宣言轰得魂飞魄散!一股无名火夹杂着难言的荒谬感与强烈至几化为实质的危机感,“腾”地自脚底直冲颅顶!烧得他眼前发黑!

吴琼?这路行尚蹒跚、食饭会糊脸的小胖墩?!娶神谙?!开何弥天大玩笑!神谙!他跨越生死亦要守护之人!他置心尖之上、连重话亦不舍说一句的珍宝!焉能……被一乳臭未干的小儿如此“大言不惭”地觊觎?!

此感,较前世中那文秀“冷箭”尤显荒谬,尤觉刺痛!一股近乎暴戾的独占欲瞬间攫住了他!

几是完全的下意识,躯体已快于被惊雷劈懵的理智一步,“哐当”一声巨响,猛地推开学堂虚掩木门!门板撞墙,发出痛楚呻吟。

“不可!”一声低沉急促、带着明显焦躁与不容置疑的断喝,如平地惊雷,瞬间撕裂学堂内方修复的温馨!

众童子皆被此骤响与断喝惊得浑身一颤,齐刷刷、惊魂未定望向门口。但见平日敬畏有加、如山岳般沉稳的将军,此刻面色紧绷如铁,眉峰深锁可夹死蚊蚋,深邃眸中翻涌着他们难解的激烈情绪,大步流星踏入!深青袍袖挟裹屋外凛冽寒气,顷刻冲淡室暖。

他目标明确,径直行至犹沉浸“长成娶夫子”美梦的吴琼面前,高大身影带着无形窒人压迫,如乌云罩顶,目光锐利如刀,死死钉在那懵懂小胖脸上。

“阿琼,你齿尚幼?黄口未退便思娶妇?”白毅之声带着一丝未察的急躁与……浓得化不开的酸意?他欲显威严、讲理,如长辈训诫无知童子,然脱口之言却赤裸暴露内心翻江倒海与幼稚醋意,“宣夫子长你十一岁!十一岁!你可知?待你长成可娶亲,髭须皆生,夫子……夫子皆……”他语塞,思及他的神谙年华老去(纵是遥远),心尖便一阵锐痛,烦躁更甚,后半句“皆老矣”生生哽于喉间,道不出,亦不敢想。

吴琼为白毅骇人气势所慑,小胖脸一白,圆滚身躯下意识后缩,大眼中盛满惊恐。然童子执拗纯真,及对“夫子”至诚之爱,令其鼓起残勇,梗颈,带哭腔大声抗辩:“我不管!我定娶夫子!夫子至好!是天仙!年齿……年齿何干!阿父言,若遇真心所爱,当奋力争取!不试焉知不成!”他搬出父“训”,小拳紧握,似捍卫至珍梦想。

宣神谙立于侧,观此骤起荒诞一幕,观白毅那如临大敌、似珍视领地受侵的猛兽之态,闻其脱口“十一岁”,心中那根隐秘的、关于他的弦被狠狠拨动!一股难言的悸动羞窘如电流瞬间攫住四肢百骸。

他……缘何如此在意?如此失态?此反应……激烈得远超对童子戏言应有之态……莫非……

一个令她心尖发烫、几灼伤己身的念头悄然浮现,又被强行按捺,然已于心湖投下巨大涟漪。

白毅为吴琼此番“据理力争”的“豪言”噎得一窒,观吴琼那认真倔强、似守护毕生理想的眼神,真觉气极复笑,荒谬感几冲霄汉。他深吸一气,欲寻回理智讲理,语气却依旧硬邦,带不容置疑之威:“黄口孺子懂何谓爱?夫子是要嫁人的,但不是嫁给你这样的!等你长大了,明晓何为真爱与责,夫子早已……”他再顿,“嫁人”二字本身如刺,狠扎己心,痛得眉峰愈紧。

“早已如何?”吴琼不依不饶,童子逻辑简直,带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执拗,“夫子至好,阿毅叔你何不娶?你已二十,较我大甚多!连个心爱之人皆无,可怜甚矣!我阿母说,似你这般大的阿叔,崽子皆该满地跑了!”

“噗——咳咳……”旁侧稍大、略懂人事童子忍俊不禁,复急捂嘴,肩耸动,憋得满面通红。

白毅面色瞬黑如锅底!被一小儿当众质“无人要”、“可怜”,此是其重生以来所遇最大“羞辱”!尤在宣神谙面前!他只觉一股热血“轰”地冲顶,脸颊竟不受控发烫,耳根红得滴血。一世英名,两世为人,竟于此被黄口小儿“践踏”!

宣神谙观白毅那轮廓分明、此刻却精彩纷呈的俊面由黑转红,窘迫又强装镇定之态,心中那丝悸动如涟漪迅扩,几欲冲喉化为轻笑。此平日沉稳如山岳、杀伐决断令敌胆寒之男,此刻竟被童子几句稚语问得语塞面赤……此巨大反差,令她心湖漾起异样、带甜意的波澜,方才羞窘亦为一种奇妙难言的柔软所替。

“谁说我没有?!”白毅几是吼出,声陡然拔高,带被戳痛点后急欲证明之冲动,甚压窗外风声。言出即悔,简直是此地无银!然覆水难收。

他下意识地、带一种近乎本能的渴望与孤注一掷的勇毅,飞快地、深深地、近乎贪婪地瞥了一眼旁立的宣神谙。那目光穿越不远距离,如实质落于其身。

那一眼,包罗万有!有被当众戳破心事的窘迫狼狈,有深埋心底难言、浓烈化不开的深情,有浓烈至几将其吞噬的眷恋,尚有一丝小心翼翼的探询与……孤注一掷的期盼。似无声呐喊:有!自然有!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便是你!宣神谙!

四目相触刹那,光阴似被无形之力凝滞。

宣神谙清晰接获其眼中那汹涌澎湃、如熔岩炽热滚烫、几欲将其焚尽的情愫!其心猛一悸,如被滚烫熔岩瞬灼,一股强烈酥麻感自心尖直窜四肢百骸!颊不受控飞起两朵艳霞,瞬蔓至耳根颈侧,连白皙玉颈亦染淡淡粉色。她慌垂眼帘,长睫如受惊蝶翼剧颤,目光仓皇落于己素色鞋尖,似那里开出世间至美之花。心跳如密鼓,于胸腔狂乱擂动,几欲破缚而出。

他……他观其之目……何能如此露骨?如此……不加掩饰的炽热?那句“孰言我无”……是在说……她否?此认知令她头晕目眩,几立不稳。

白毅目光触及她飞霞双颊与那如蝶翼惊惶躲闪的睫羽时,心中那点因冲动而生的窘迫瞬为巨大满足与狂喜洪流所替!

此认知如久旱逢霖,带着摧毁一切之力浇灌其干涸龟裂心田,令其灵魂深处战栗、雀跃!他甚至清晰可闻己身血液奔涌之声!

然随即,理智如冰冷潮水回卷,巨大羞赧与“此地不宜久留”之警铃狂响。他竟……竟当此多童子之面……如此失态地表露心迹?!他猛垂首,掩饰性地重咳一声,只觉耳根亦烧得厉害,似有火燎,恨不得立寻地缝钻入,或立将眼前这群瞪好奇大眼的小儿尽数扔出窗外!

学堂陷入一片诡谲、窒人的岑寂。童子们望望面红耳赤、恨不得埋首入地的将军,复望望同样双颊绯红、垂眸不语、指绞衣角的夫子,虽大半懵懂,不明方才电光石火间发生何等惊天大事,然空气中弥漫的微妙又令人心促颊热的氛围,令其皆本能屏息,小脸写满好奇困惑。

终是白毅凭两世为人的强悍意志(主为脸皮厚度)强行镇定。他狠狠咽唾,清了清嗓,努力令己声听来平稳如常,然仍带一丝不易察的沙哑与……一种奇异的、连己亦未觉的温柔?他重望那“祸首”吴琼,欲寻回场子,重拾长辈威严,语气却已不自控软了许多,甚带一丝无奈的纵容:

“咳……孺子懂什么?你阿毅叔我……此是……宁缺毋滥!懂不懂?我娶妇,自当娶此世间至好之女!”他刻意加重“至好”二字,目光不由自主、带灼热温度,再飘向宣神谙方向,似为其量身定制标准,“……须是端丽、聪慧、温婉、良善……”他每说一词,目光便于宣神谙身上逡巡一圈,如以目描摹印证,“……那样的叔母,迟早会给你取回来!”末句,他几是咬牙道出,带一种斩钉截铁的承诺与不容置疑的决心。

他口称“叔母”,眼神却始终牢牢、带浓烈占有欲地锁于宣神谙身上,那目中的暗示与承诺,浓烈得几欲化为实质流淌。

宣神谙只觉面上更烫,他每说一词,皆如于其心尖最敏处轻击。端丽、聪慧、温婉、良善……其口中“世间至好之女”……每一特质似皆为其“量身定做”,抑或说,于其目中,她已然完美契合一切。此认知令其心慌意乱至极,一股热流于体内乱窜,又带一丝隐秘的、连己亦羞认的、裹蜜糖般的甜意。她只得垂首更低,假作全神贯注整理讲台散乱书简,指尖却不受控微颤,几握不住那轻飘竹简。

吴琼似懂非懂,挠了挠头,小胖脸满纠结,显为“宁缺毋滥”此等雅言所困,然他抓住要点:“哦……那阿毅叔你须快些!否则好娘子皆被他人定走了!”他犹不忘己“终身大事”,补充道,带童子天真的执拗:“夫子我先定下!待我长成!我们说好了!”

白毅方压下的酸意又有点死灰复燃之兆,没好气地瞪了此小胖子一眼,语气带点咬牙切齿的威胁:“定何定!好生读你的书!再敢胡言,当心令你阿父加你两个时辰蹲马步!不,三个时辰!”他欲以“武力”相胁,然观宣神谙那羞窘欲缩的可爱模样,再看吴琼此懵懂无知、只认死理的小样,心中气亦莫名消了大半,唯余满满、几欲溢出的柔情与一种啼笑皆非的无奈。

一场由童言引动的“风波”,于一种心照不宣、浓稠化不开的暧昧中,暂画仓促句号。童子们似懂非懂,然为白毅那带“杀气”的目一瞪,皆缩了缩脖,乖觉坐回蒲团,眼观鼻鼻观心。宣神谙亦终借此片刻缓冲,勉力平复些许狂乱心跳,强作镇定抬首。颊上红霞未褪,如染上好胭脂,更衬得肌肤胜雪,眼波流转间带不自知的丽色。她不敢再望白毅,目光落于童子身上,声带一丝不易察的轻颤,努力维系夫子之平:

“好了,方才之事就过去了。今日的道理,大家要记在心里。记住夫子的话,看人看心,与人为善,知错能改。现下,取出描红本,将今日之字再认真写一遍。吴琼之字,”她微顿,声转温软,“力道沉雄,大家亦可学其认真用心。”

她巧转话题,将童子注意重引回沙盘笔墨。学堂内复响沙沙书声,气氛似复宁,然分明有物已不同。空气里浮着无形丝线,缠绕于静立后方的青衣男子与讲台素衣女子之间。

白毅未再离去。他默行至学堂后方,高大身影隐于光影交界,背倚糙冷土墙。目光却如最忠亦最贪的守卫,一瞬不瞬、带滚烫温度,落于讲台素衣身影。观其微红、于光下几透明的耳廓,观其偶因讲解笔画而微蹙的秀眉,观其纤白如玉之指握糙笔杆,于沙盘耐心一笔一划示范……每一幕皆令其心底暖流汩汩,前世孤寂冰冷似为此眼前鲜活温暖尽驱,唯余满心熨帖与一种近乎虔诚的满足。

她是他重生之全部意义,是他黑暗生命中唯一的光源。然……吴琼此稚子之言虽可笑,却如细刺轻扎,提醒他那尚未名正言顺的身份。他须……加快步履。复仇之刀须磨,守护之盾须铸,而属他与她的未来……更要牢牢握于掌中,不容任何人觊觎,纵是不懂事的娃娃!

光阴于沙沙书声与窗外呜咽风声中悄然流逝。窗外日影点点西斜,为木屋镀上温暖厚重金边,光线转慵懒绵长。宣神谙观童子专注小脸,心中亦宁谧充实。此教书育人之价值感,是在乾安王府寄人篱下的压抑与那场未成婚仪带来的窒息中永难体会的。她于此,被需,被尊,被喜。唯……那道始终落于其身、灼热专注、似带实质重量的目光,令其无法忽视。她清晰感受其视线里的温度,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带着小心翼翼的珍视,带着一种她不敢深究、却每每令其心尖发颤的浓烈占有欲。每每意识此点,其心跳便会骤失序,颊亦微烫,只得强令己将所有注意倾注于眼前课业与童子身上,不应那几欲将其融化的注视。

终,宣告课毕的钟声(一悬挂铜片被轻击)清脆回响于渐昏学堂,余音袅袅。

“今日课毕。归去好生温习,明日夫子考校。”宣神谙温言宣道,声带一丝不易察的如释重负。

童子们欢呼一声,如脱樊笼雀鸟,纷纷收拾己之沙盘笔墨,叽喳向宣神谙行礼告退。吴琼临行前,犹偷瞄墙边阴影里的白毅一眼,做个小小鬼脸,然后抱己之物,如灵活小胖球,“哧溜”一下疾溜走,似惧白叔父真令其阿父加练马步。

须臾,学堂内唯余宣神谙与白毅二人。夕阳最后余晖透窗棂,斜洒几缕,将空气染作暖橘,微尘于光柱中无声飞舞旋动。童子们留下的喧闹瞬远,留一种近乎真空的寂静,唯两人间那无声涌动的、浓稠如蜜的暧昧情愫于静谧中发酵升温,几可闻彼此心跳回响。

宣神谙垂首整理讲台书简,动作微缓,带刻意的拖延,似酝酿勇气,斟酌言辞。白毅仍倚墙而立,未上前,未离去,只静静望她。夕阳金辉落其低垂颈项,勾勒优美脆弱弧度,几缕散落青丝染作柔和金色,贴于光洁颊边。此静谧画面,美得令其屏息,似光阴于此驻足。

终,宣神谙似下决心。她深吸一气,那气息带微颤,于寂中清晰可闻。她抬首,目光带一丝不易察的紧张与某种难言的期待,如初绽蓓蕾,怯生生望向光影交界处的白毅。其颊于夕照下犹留动人红晕,眼神清澈见底,却又似含一层朦胧水雾,欲语还休。

“白将军……”她轻启檀口,声带一丝微不可察的轻颤,如风中摇曳蛛丝,于寂静学堂却格外清晰,字字敲于白毅心弦。

白毅心猛一跳!如被投入滚烫石子的寒潭,瞬沸腾翻滚,漾开巨大狂喜涟漪!她主动唤他!她望他的眼神……带着他梦寐以求的、小心翼翼的期待?!

莫非……莫非是吴琼那小子之言令其终开窍?莫非方才他那番几近赤裸的“迟早娶回叔母”的宣言起了效用?她终要……回应他跨越生死的心意?

一股巨大的、近乎眩晕的狂喜瞬间攫住了他!血液狂涌向颅顶,四肢百骸皆充满力量。他几是立绷直身躯,下意识前迈一小步,自阴影踏入那片橘黄光晕,目光灼灼地、带前所未有的紧张与狂喜期待,死死锁住她,眼神亮得惊人,如暗夜燃起的炬火!

白毅的心脏于胸腔狂擂,撞击肋骨,发出沉闷回响,似欲破膛而出!

巨大喜与紧张令其手心瞬为冷汗浸湿,喉结上下剧滚,干涩得发不出更多声,只死死盯其唇,待那想象中的、如天籁般的问询。他连呼吸皆屏,惧错其任何细微音节!

“嗯?我在!”他应道,声因极致期待紧张而变异常低沉沙哑,带一种蛊惑人心的磁性,似自胸腔最深处挤压而出。他甚至不由自主地微前倾身体,全身感官皆聚焦于其将启的唇瓣。

宣神谙为其此过于炽热、过于期待、似欲将其生吞活剥般的反应弄得微怔,随即于其几欲燃起的目光中明了何物,面上方褪的红霞“腾”地一下复以燎原之势烧起,甚较方才为吴琼“求婚”时更甚!她慌乱垂眼帘,长睫剧颤,指无意识、近乎痉挛般绞紧书简系绳,指节泛白。

天……他……他思至何处去了?他那眼神……直似……似饿极猛兽见鲜美猎物!饱含毫不掩饰的渴望与志在必得!

宣神谙只觉颊烫欲烧,心跳快得令其几窒息晕厥。他定是误会了!误会她唤他,是要……回应那羞人情意!此认知令其羞窘得无地自容,恨不得立化青烟消于原地!她方鼓起的勇气,瞬为此巨大误会冲击得七零八落!

“咳……”她艰难清嗓,努力压下心头狂乱心跳与几欲冲喉的羞意,声努力维平,然仍带一丝窘迫轻颤,如风中飘摇烛火,“我是想……想问问将军……”她一顿,似积聚最后气力,目光带至诚恳请,重望向他,唯眼神飘忽,不敢与其灼人视线正接,“……明日午后若有暇,可否……可否来学堂,为孩子们加一课?”

她微顿,似惧其拒,抑或惧其再“误会”,语速稍快补充道,努力令己理由听来充分正当:“孩子们……孩子们对军阵、武艺、行军征战之事皆甚好奇,常围崔将军、吴将军问东问西,缠着要学。我思,将军亲历战阵,见识广博,若得暇来为其略讲行军布阵小识,辨识方向、野外生存之法,抑或……强身健体之基础拳脚……想必于其开阔眼界、增长见识、强健体魄皆大有裨益。不知……将军意下如何?”言毕,微屏息,待其回应,长睫低垂,于眼下投一小片紧张阴影。

白毅:“……”

其面上狂喜期待,如被极北之地最凛冽寒风瞬冻的湖面,寸寸僵硬、凝固、碎裂。方于胸腔擂鼓狂跳、几欲撞破肋骨的心脏,似被一只无形冰冷大手猛攥紧,然后“啪嗒”一声,自灼热云端直坠冰冷、深不见底的渊谷!巨大的失落感如汹涌黑潮,带刺骨寒意,瞬间将其淹没!

加……课?讲……行军布阵?强身健体?!非……剖白?!非回应?!

巨大的落差令白毅一时懵然,脑中一片空白,似自滚烫熔岩池一下跌入万年冰窟!他方在期待何物?他方脑中皆在思何乱七八糟的美梦?!一股难言的、强烈的尴尬羞恼瞬间席卷其身,如被当众剥衣!令其俊朗面庞一阵红一阵白,精彩纷呈。他觉己似彻头彻尾、自作多情的大痴人!恨不得立时光倒流,堵住己方那急不可耐的蠢样!

他观宣神谙那双清澈的、带恳请与一丝丝未褪尽羞意的眸子,观其那因紧张而微抿的、如初绽花瓣般的唇瓣……一股强烈的无力挫败感如藤蔓缠绕心头。她明明近在咫尺,触手可及,他甚至可闻其身上淡淡的、如空谷幽兰般的馨香,却觉二人之间似隔一层无形的、坚韧的壁垒。是他太心急了?操之过急吓到了她?抑或……她当真尚未对他动心?那方才的羞赧……仅是女儿家单纯的不好意思?此念如毒蛇噬咬其心。

巨大失落之后,是更深沉、更固执的、近乎偏执的执念。他深吸一气,那气息带不易察的颤抖,强压下心头的翻江倒海与那几欲将人撕裂的尴尬羞恼,努力令己表情看来自然些,唯那目中的光亮黯淡许多,如被乌云遮蔽的星辰,带一丝不易察的委屈与浓重的……自嘲。

“哦……原是此事。”其声复惯常低沉平稳,却少了几分方才的灼热期待,多了几分刻意维系的淡然与一丝不易察的疲惫,“自然好。孩子们想听,是好事。”他微顿,目光沉沉落于她低垂的眼睫上,补充道,声带一丝己未察的妥协,“……你能念着他们,甚好。明日午后,我准时前来。”末几字,他说得有些艰难。

“多谢将军!”宣神谙见其应下,心头莫名一松,急福身一礼,姿态恭谨。她清晰感受其瞬间的情绪变化,自狂喜巅峰跌至失落渊谷,那强烈反差令其心尖亦跟着微缩,泛起一丝莫名的……疼惜?尚有一丝……连己亦未深究的、隐秘的歉意?似己无心辜负了何沉重的期待。

“毋须多礼。”白毅摆手,动作带一丝不易察的僵硬。目光复杂地于其面上停留片刻,那目中有浓得化不开的失落,有无奈的纵容,有未消的炽热余烬,尚有一种宣神谙难解的、近乎偏执的坚定——那是无论多少次失望,皆不会熄灭的火焰。他终究未忍住,声低沉地、带一丝不易察的叹息,又似蕴更深沉、更郑重之意,加了一句:“能帮到你……与孩子们……就好。”

此言,轻飘飘落于寂寂空气,却重逾千钧。

言毕,他似耗尽了所有气力,抑或无法再承此尴尬暧昧的独处,更惧己控不住那汹涌情绪。他不再停留,猛地转身,深青衣袂于身后划出一道略显仓促的弧线,大步流星踏出学堂。夕阳于其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孤寂的影子,带着一种近乎落荒而逃的意味,迅疾消于门外暮色中。

宣神谙立于原地,维持福身姿态片刻,方缓缓直身。望其消于门口的背影,心绪如被狂风卷起的落叶,久久难平。学堂内最后一点夕照余晖亦黯淡下去,暮色如温柔潮水,无声漫涌而入,将其影子孤独地拉长,吞噬。她垂首观己绞于一处的手指,指尖冰凉,似犹残留其方那灼热目光烙下的、挥之不去的温度。

吴琼天真的“求婚”,白毅失态的闯入,其脱口而出的“谁说我没有”,那深深刻入她灵魂、几欲将其点燃的炽热眼神,其误以为剖白时的狂喜与紧张,及知仅为“加课”后那巨大清晰的失落……一幕幕于其脑中反复回放,清晰如昨。

他……是真……心悦于她吗?

那眼神,那反应,那毫不掩饰的在意与近乎幼稚的占有欲……若非,连己亦无法相信。那份情意,浓烈得超乎常理,似酝酿千载万载,厚重得令其心头发颤,又隐隐生不安。她何德何能?她不过一寄人篱下、险成政治牺牲品的孤女,身无长物,唯几分浅薄学识。他图何?仅报那乾安王府的“救命之恩”?然那目中之物,早已超越报恩范畴。那是一种……近乎宿命的执着,一种她难解、亦难承其重的深情。

她思其予她的“选择”——非绝境施舍的绳索,是真将其视为平等、赋予尊严的救赎。思其营建的栖霞谷——此非仅乱世避风港,更似独属他与她的、隔绝尘嚣的桃源。思其对阿母与幼弟的悉心照料,那份细致耐心,远非“报恩”可释……点点滴滴,皆渗透着一种她难解的、深沉厚重至令人心慌的守护。此守护,令其安心,令其于乱世中寻一方立足之地,却也令其困惑,令其生出沉甸甸的、不知该如何回报的惶恐。

而她自身呢?

宣神谙轻抚己心口。那里,不复死寂寒潭。有陌生的暖流悄然滋生蔓延,有细微涟漪因他而漾。观其为旁“男子”(纵是懵懂童子)觊觎她而气急败坏、醋意横生之态,她会有一丝隐秘的、连己亦唾弃的窃喜,如偷尝蜜糖;观其失落离去的孤寂背影,其心会如被细针轻刺,泛起微疼;为其那般毫不掩饰的、带滚烫温度的目光注视,她会心跳加速,颊烫指麻,一种从未有过的酥软感蔓延全身……

此……便是心动吗?

于乾安王府寄人篱下的十余载,于得悉联姻命运后的心如死灰,她早已将“情爱”二字深埋心底,视作镜花水月的奢望,不敢触碰。然今,于此乱世山谷,于一谜般、强势闯入其生命的男子身侧,那颗沉寂冰冷的心,似……正被一种陌生的、温暖而慌乱的力量悄然唤醒。唯此复苏,带着太多的疑惑、不安与对未来的茫然。她看不清其心,更看不清己心。此朦胧初生的情愫,如晨雾中的幼芽,脆弱而迷茫。

她行至窗边,推开一扇木窗。初冬傍晚微寒空气瞬间涌入,带山野特有的清冽草木气,令其纷乱思绪稍冷静。她望向白毅离去的方向,那条通其住处、隐于暮色中的小径已空无人影,唯天边最后一抹绚丽晚霞,如泼洒的胭脂,燃着最后的炽烈,染红半边苍穹,亦映照其眼中复杂翻涌的情绪——困惑、羞赧、一丝隐秘的甜意、尚有对未知前路的茫然与……一丝不易察的期待。

朦胧而滚烫的情感于心间无声缠绕、滋生,如窗外渐起的、带寒意的薄雾,看不分明,却又真实存在,丝丝缕缕,挥之不去。心照不宣的暧昧,如这栖霞谷浓重的暮色,温柔而强势地将二人包裹其中。

前路是荆棘密布抑或繁花似锦?她不知。她只知,那唤白毅的男子,已以一种不容抗拒、霸道又温柔的姿态,强势地闯入了她的生命,成了她全新命运里,最浓墨重彩、也最难捉摸、最令其心乱如麻的一笔。

栖霞谷的夜,再次无声降临,吞噬了最后一缕天光。学堂灯火熄,陷入一片温柔的黑暗。然某些悄然萌发、带滚烫温度的心事,却如暗夜中的星火,于寂静的深渊里,无声而固执地燃烧着,等待着足以燎原的那一日。

暮色四合,谷中寒意更重。宣神谙抱数卷明日需用的书简,沿蜿蜒溪畔小径,缓步走向她与阿母所居的小院。溪水于暮色中流淌,淙淙声较白日更显清泠,似絮语着无人能解的古老秘密。冷冽空气吸入肺腑,令其纷乱心绪稍沉,颊上滚烫亦渐冷却。

然,方才学堂一幕幕,尤是白毅那灼热至几痛的眼神与其离去时孤寂的背影,依旧于其脑中盘桓不去。她下意识放慢脚步,目光落于潺潺溪水,欲从中寻片刻宁谧。

忽,前方小径转弯处,一点昏黄温暖的光芒亮起,驱散渐浓暮色。一颀长挺拔的深青身影,静伫彼处,手中提一盏简陋却结实的竹编灯笼。跳跃烛火于其轮廓分明的面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将其深邃眼眸衬得更加幽深难测。

是白毅。他未归己处,而是候在了她归家的必经之路上。

宣神谙脚步下意识一顿,心跳又不争气地漏跳一拍。方才的尴尬心绪未平,此刻骤见,她竟有些不知如何面对。她微垂首,抱书简的手指无意识收紧。

白毅提灯笼,迈步向她行来。其步沉稳,踏于铺薄霜的小径,发出轻微“沙沙”声。昏黄光晕随其移动,一点点驱散她周身的黑暗,将其亦笼于这片温暖私密的光圈里。二人之间的距离于无声中缩短。

“天黑了,路不好走。”他开口,声低沉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似方才学堂那场惊心动魄的“误会”从未发生。他行至她身侧,将手中灯笼微向她这边倾斜,确保光亮能清晰照其脚下路。灯笼散发的暖意与其身上清冽的气息混合,无声包裹着她。

“多谢将军。”宣神谙低声道谢,声轻柔。她未拒其好意,亦无法拒绝。

二人并肩而行,沿溪畔小径缓向前。灯笼光晕将他们的影子拉长,投射路旁枯草丛中,时而重叠,时而分离,如二人此刻微妙难言的关系。

溪水潺潺,夜色静谧。沉默于二人之间蔓延,却不显尴尬,反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方才学堂种种,如一层无形的纱,笼罩着他们。谁皆未再提,却又心知肚明。

行了一段,宣神谙终鼓起勇气,打破沉默,声依旧很轻,带一丝试探:“将军……方才于学堂,我……”她想解释己非有意“戏弄”其期待,然觉无从说起。

“无妨。”白毅打断她,声很温和,甚带一丝不易察的笑意,那笑意冲淡了其眉宇间惯常的冷峻,“孩子们的事,是正事。你总能想着他们,便是最好。”他微顿,侧首,目光于昏黄光线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不复学堂那般灼热逼人,却依旧带着不容错辨的专注与温柔,如月光下的深潭,“至于旁的……是我唐突了。”

他坦然地认了己的“唐突”,此份坦荡反令宣神谙心头一松,颊又微热,然非窘迫,而是一种难言的暖意。她低低“嗯”了一声,未再言。

又行一段,白毅忽开口,声低沉,带一种追忆的悠远:“这溪水声……倒令我忆起多年前,于故里之时。亦是这般冬日,夜更寒,溪边结着薄冰。”其目投向黑暗中流淌的溪水,似穿透时空,“那时……总觉日子绵长,天地广阔,忧烦遥远。”其语气平淡,却透一丝物是人非的苍凉。那是属其前世、属那懵懂农夫白毅的记忆碎片。

宣神谙静静听着,她能感受其语中那份沉重的、不属此年纪的沧桑感。此令其心中疑惑更深,却也莫名生出一丝怜惜。她轻声问:“将军的故里……很远吗?”

“很远。”白毅收回目光,落于她被灯笼暖光映得格外柔和的侧脸上,声低沉,“远到……回不去了。”他言非仅地理之遥,更是那永难回溯的时光与……前世的轨迹。他话锋一转,带一丝刻意的轻松,“不过,这里很好。栖霞谷很好。”其目再投向黑黢黢的山谷轮廓,终落回她身,意有所指,“有山,有水,有……值得守护之人。”

宣神谙的心微微一颤。“值得守护之人”……他指谷中兄弟,抑或……亦包括她?她未追问,只觉心口那陌生的暖流又涌动了一下。

沉默再临。此次,沉默中多了几分难言的亲近感。溪水声是唯一的伴奏。

行至一处溪流较窄、溪石嶙峋之地,宣神谙脚下微一滑,一块松动的石头令其身体晃了晃。

“当心!”白毅反应极快,几是本能地伸手,一把稳稳扶住了她的手臂。其掌宽厚有力,带着常年握刀磨出的薄茧,隔着不算厚的衣料,传来温热而坚实的触感。

宣神谙的身体瞬间僵住!一股强烈的电流自其被握的手臂瞬间窜遍全身!她清晰感受其掌心的温度、力度与那份不容置疑的保护姿态。其颊“唰”地一下复通红,幸有夜色遮掩。

白毅亦似被此骤起的接触烫到,扶稳她后,立松手,动作快得有些仓促。他轻咳一声,掩饰着瞬间的失态与同样加速的心跳,声带一丝不易察的紧绷:“路滑,慢些走。”他复将灯笼的光更近地照向她的脚下,似方才的触碰仅为纯粹的关切。

“嗯……”宣神谙低低应了一声,声轻如蚊蚋。她抱书简的手指收得更紧,指节微白,似此便可稳住己狂乱的心跳。为其触碰过的手臂,那片肌肤似犹微微发烫,残留其掌心的温度与力道。

二人继续前行,气氛变得更加微妙。方才那短暂的肢体接触,如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打破了维系的表面平静,漾开了更深的涟漪。谁皆未再言,唯脚步声与溪水声交织。

将至其居的小院时,白毅停下脚步。灯笼光晕照亮了小院简陋的篱笆门。

“到了。”他将灯笼递向她,“拿着吧,里面还有段路。”

宣神谙犹豫了一下,未立去接。她抬首,于昏黄光线下望向他。其轮廓于光影中显得格外深邃,眼神复杂,有未散的温柔,有克制的热切,尚有一丝……她难解的、深沉的痛楚与执念。

“将军……”她轻唤道,带一种连己未察的、柔软的依赖,“明日……有劳了。”

“分内之事。”白毅望着她,目光沉沉,似欲将其模样刻入灵魂深处。他终将灯笼塞入其微凉的手中,指尖不可避免地再次短暂相触,激起二人心头同样的悸动。

“早些休息。”他低声道,声带一种压抑的沙哑,言毕,不再停留,转身大步走入更深的夜色里,深青的身影很快被黑暗吞没,唯脚步声渐行渐远。

宣神谙提着那盏犹带其掌心余温的灯笼,立于小院的篱笆门外,久久未动。灯笼的光晕于其脚边投下一小圈温暖的光,照亮了脚下冰冷的土地,却照不透其心中翻涌的迷雾。溪水于黑暗中不知疲倦地流淌着,如她此刻无法平息的心绪。

朦胧的情愫,宿命的牵引,于这栖霞谷的夜色里,无声地缠绕、生长。前路未明,心已微澜。

夜幕降临,谷口篝火旁。

何勇擦拭着佩刀,崔祐正指点几个半大少年练习简单的格挡姿势。吴成卸下巡逻的装备,走过来烤火。

何勇看着学堂方向隐约的灯火,感慨:“听了一下午娃娃们念书,这心呐,比打完胜仗还舒坦。将军这步棋,走得太对了。”

崔祐沙哑着嗓子,对少年们说:“听见没?你们这帮小崽子有福!我像你们这么大,刀都砍豁口了,字儿还认不全一箩筐。宣夫子教的,都是安身立命的真本事,比我教你们耍把式金贵!都给我好好学!”

“今天多谢夫子了。我家那混小子……唉,皮实是皮实,就是心思重。夫子几句话,把他心结解了,回来还跟我显摆,说他的字有‘山’的力气。嘿嘿。”吴成憨厚地笑,带着感激。

何勇压低声音,对着吴成道:“缸子,今天阿毅那脸色……你瞧见没?好家伙,推门那动静,我以为敌袭了呢!结果是为你家小子那句浑话。” 他忍不住笑,“咱们将军,千军万马前眉头都不皱一下的主儿,让个穿开裆裤的小娃娃一句话给激得方寸大乱……嘿嘿,真稀罕!”

吴成也咧开嘴,露出缺牙。

“这不正说明阿毅是动了真格的?把宣娘子看得比眼珠子还重!阿毅这人,面冷心热,认准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我看呐,宣娘子迟早是咱们弟妹!”

崔祐连忙摆手,“可不敢乱说!别污了宣娘子清誉。阿毅……待我们恩重,宣娘子更是咱们谷里的宝贝,可不敢瞎想。”

吴成正色道:“阿猿,你想岔了。阿毅待宣娘子好,是真心敬重她这个人,不是图别的。你看宣娘子办学、教人、照顾老幼,哪一样不是凭自己的本事立身?将军护着她,但也从不干涉她。这份情意,比那些花里胡哨的强百倍!咱们这些老兄弟,只盼着他俩好,盼着栖霞谷能一直这么安安稳稳,有书声,有炊烟。”

他看着跳跃的篝火,眼神坚毅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小说《白毅宣神谙:山河映卿卿》试读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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