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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可以免费找到铁血忠魂:袁崇焕蚀骨焚天?

备受瞩目的历史古代小说,铁血忠魂:袁崇焕蚀骨焚天,以其精彩的情节和生动的人物形象,吸引了大量书迷的关注。作者用户45501316以其独特的文笔和丰富的想象力,为读者们带来了一场视觉与心灵的盛宴。目前,这本小说已经连载,最新章节第13章更是让人热血沸腾。如果你喜欢阅读历史古代小说,那么这本书一定不能错过!主要讲述了:忠魂蚀·国柱断天启二年袁崇焕单骑赴辽东时,朝野笑称:“书生纸上谈兵罢了。”宁远城头他首用红夷大炮炸伤努尔哈赤,关宁铁骑自此威震华夏。崇祯即位封他为督师,赐尚方剑,袁崇焕立下“五年平辽”军令状。皇太极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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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血忠魂:袁崇焕蚀骨焚天》精彩章节试读

忠魂蚀·国柱断

天启二年袁崇焕单骑赴辽东时,朝野笑称:“书生纸上谈兵罢了。”

宁远城头他首用红夷大炮炸伤努尔哈赤,关宁铁骑自此威震华夏。

崇祯即位封他为督师,赐尚方剑,袁崇焕立下“五年平辽”军令状。

皇太极绕道攻破长城,兵临北京城下,他却率军疾驰千里与敌死战。

当京师百姓咒骂他引敌入关时,崇祯帝手中已握着他“私通后金”的证据。

他被千刀万剐前写:“我死后,忠魂当化作山海关每一块砖石。”

京城菜市口,刽子手第一刀落下时,他忽然抬头微笑说了句粤语。

——谁也没听懂,只有千里之外岭南祠堂那尊塑像,默默裂开一道细纹。

楔子·雪夜

天,是铅灰色穹顶,狠狠扣在这片失了人息的辽东大地上。万历四晚年的酷寒,钻透了厚厚的棉甲,咬碎了骨头缝里的最后一丝暖意。风是从极北奔突来的野马群,挟带着碎雪粒子,抽打在脸上火辣辣地疼,仿佛能刮走一层皮肉。莽莽雪原往天际处无边无际地铺展,白得森然,白得死寂,偶尔露出的焦黑土地如同不愈的疮疤,触目惊心。

袁崇焕深一脚浅一脚踩在没膝的积雪里,每一步,破旧的棉靴都灌满了冰冷刺骨的雪粉。肩头捆着的书箱随着跋涉颠簸,里面的笔墨纸砚和几卷翻烂了的兵书磕碰着木箱壁,发出沉闷空洞的响声。书生的骨头远不如辽东的老卒耐冻,冰冷深入骨髓,肺里每一次吸气都像塞进了一把碎冰,火烧火燎。

身前,蹒跚挪动的是几个残兵和一个妇人抱着襁褓中婴儿,稀稀拉拉一行人的脚印在雪地上拖出一条断断续续、随时会被狂风抹平的黑色印记。

“呼…嗬…嗬…”身后的妇人喘息得像破风箱,每一声都拖着颤抖的冰碴子。她脚下猛地一滑,身子直挺挺往前栽去,怀里那个用碎布裹得严严实实的襁褓眼看脱手飞出。

袁崇焕眼疾手快,猛地矮身,肩胛骨几乎擦着地面,双臂将那团冰冷的布包紧紧箍在怀里,自己的手肘狠狠砸在冻得如铁的地面上,骨头发出闷响。婴儿尖锐的啼哭声刺破了凝滞的风雪。

妇人挣扎着爬起,布满冻疮青紫的脸上满是惶恐和绝望,想伸手抱回孩子又不敢,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站稳了。”袁崇焕的声音被风吹得嘶哑零碎,他费力地将襁褓递还妇人,反手从怀里摸索。指尖触到一点残留的余温,那是半块硬得像石头的杂面麸饼。他毫不犹豫地将它塞进妇人冰冷僵硬的手心。“给孩子捂捂。”

妇人看着他塞过来的饼,又抬头看他冻得同样青紫的年轻面孔,嘴唇翕动,似要道谢,但喉咙滚了几滚,最终只挤出模糊的呜咽,眼眶瞬间通红。

就在这时,一阵异于风啸的马蹄铁撞击声隐隐传入袁崇焕耳中,急促、沉重、带着不容置疑的毁灭意味。不是一匹,是一群。“北虏?!”身边一个老卒陡然厉声嘶吼,声音里淬着极致的恐惧,划破了雪原。他几乎是本能地抽出了腰间锈迹斑斑的铁尺,动作在寒风里显得如此脆弱无力。另几个残兵更是浑身一抖,踉跄着差点坐倒在雪里。

袁崇焕猛地抬头。铅灰色天幕的边缘,风雪撕裂的缝隙里,一列狰狞的黑影骤然出现!人马皆披着厚实的皮毛和粗犷的铁甲,那些骑兵的身影如同从阴间爬出的铁魔,裹挟着冰冷的杀气扑面而来,沉重马蹄卷起雪雾狼烟。没有呼喝,没有号角,只有铁甲摩擦、马蹄踏碎坚冰的冷酷律动,一种庞大到令人窒息的沉默压迫感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心脏。

寒意不再是来自体外。袁崇焕只觉得一股冰冷的毒液顺着脊椎直冲头顶,眼前一阵发黑。跑?在这齐膝深的雪原里?身后还有妇孺?抵抗?几根锈铁片去砍人家的刀箭?

绝望,如同冰冷的雪,瞬间堵塞了他的口鼻。

那支后金斥候小队显然发现了他们这支羸弱的猎物。队形稍变,领头者冰冷的眼风扫过,无声地传达着命令。没有减速,没有分兵包抄,就那样直直地、碾压般冲了过来。为首骑兵的铁矛尖在黯淡的天光下闪着一点幽暗的光。他们不是来交锋的,只是随意地碾过几只碍眼的虫子。

距离眨眼便短。

袁崇焕甚至能看清最近那骑兵面上虬结的胡须上冻结的冰晶,能闻到风中夹杂的马匹膻腥和冰冷的铁锈气。他下意识地想将身后人挡得更严实些,全身的肌肉紧绷如铁,每一个关节都因为极度的僵硬和寒冷而发出微响。

就在那匹冲在最前的战马距离袁崇焕不足十丈,马蹄掀起的雪粉几乎要扑到他脸上时——一个微小的身影猛地从他斜后方踉跄着窜了出去!是那个抱着铁尺的老卒!

老卒发出野兽般的狂嚎,那嚎叫里没有任何章法,只有被绝望逼出的最后疯狂和一丝……决断?他根本不管那高高扬起的马蹄,也不管当胸刺来的长矛,而是用一种近乎殉道般的姿态,不要命地朝着那骑兵战马的一条后腿狠狠扑抱过去!手中的铁尺不是砍刺,而是用尽了残存的全部力气,死死捅进了柔软的腿弯!

噗嗤!

战马凄厉的嘶鸣与长矛洞穿人体的声音几乎同时炸响!血像喷泉一样从那老兵枯瘦的后背猛地喷溅而出,泼洒在白色的雪地上,刺目的红瞬间晕染开一大片,滚烫的血腥气混合着雪沫子腾起一层怪异的雾气。老兵浑浊的眼睛瞪得极大,双手还死死抱住那因剧痛而失蹄跪倒的冰冷马腿。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整个小队微微一顿。

“老赵!”一个残兵眼眶欲裂,嘶声哭吼。

“往河沟!钻进河沟边那乱石林子!”袁崇焕感觉脑子里某根弦轰然崩断,又被更大的惊恐压碎成了粉末,求生的本能终于冲开了那瞬间的僵直。他几乎是咆哮着,用尽力气将身边愣住的另一个残兵和那抱着婴儿的妇人朝侧面用力一搡,指向几十步外一溜被狂风吹刮得露出嶙峋碎石和枯萎荆棘的低洼河岸。

妇人发出一声尖叫,被推得滚倒在雪里,却又立刻死死抱住婴儿挣扎爬起。残兵也回过神来,连拖带拽着她,跌跌撞撞拼命扑向那片乱石丛生的地方。雪块、碎石绊倒了他们,又立刻爬起来。

“走!”袁崇焕自己却猛地矮身,捡起老卒掉落在雪地上的那根沾满热血的铁尺,冰凉刺骨。冰冷的现实像淬火的刀锋,狠狠劈开了他脑中关于兵书、韬略、制胜奇谋的所有虚幻泡沫。书箱死沉地压在背上,纸页翻飞的声音在耳边无限放大。

他踉跄着追在最后面,肺像破败的风箱抽拉,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子的铁锈味。后金斥候小队从最初的滞涩中恢复,暴怒取代了随意的冷漠。几声刺耳的呼哨响起,有人张弓搭箭,弓弦颤动的嗡鸣隔着风雪钻进耳朵里,如同毒蛇的吐信,又像是追魂的丧钟。

嗡!一支利箭贴着他身侧的石头爆开,坚硬的燧石碎屑激射在他脸上。袁崇焕闷哼一声,剧痛之下头脑反而被冰水浸过般的清醒。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翻滚进最后一块巨大的风蚀蘑菇岩的缝隙中。

“噗!噗!噗!”

箭簇钻入身后雪地和岩石的沉闷声响如同死神的鼓点。缝隙狭窄潮湿,袁崇焕后背死命抵住粗糙湿冷的石壁,胸腔剧烈起伏,口鼻喷出的白气撞在面前另一块石头上又弹回,模糊了视线。书箱被卡得死死的,肩带勒进了皮肉。

隔着眼角的冷汗和弥漫的雪沫,他看到了永生无法磨灭的景象。

铁骑已经完成了简单合围。两个凶悍的后金兵跳下被老卒铁尺刺伤还在雪地上扭动嘶鸣的战马,走到那老卒的尸体旁边。他们对着尸体啐了几口唾沫,并未割取首级——对这种低贱又拼死抵抗的老卒,他们甚至吝于花费力气。其中一人猛地抬起腿,沉重的铁靴狠狠跺在那已然无声无息的脊背上,发出骨头碎裂的喀嚓闷响。另一人则掏出短斧,朝着尸体旁无主的战马脖颈猛力劈下。

更多的骑兵则在外围冷漠地巡视、放箭,铁甲上凝结的冰霜反射着铅灰的天空光。

透过石缝的狭窄视野,能远远看到河对岸开阔的雪地上,竖立着更多、更巨大的由肢体堆垒而成的锥形——人的肢体。粗大的木杆子支撑着、挑着或捆绑着被扒去甲胄、肢体扭曲断裂的明军尸体,一层一层冻成惨白或青紫的冰疙瘩。有些已经残缺,露出冻得僵硬的深色骨骼和干瘪内脏,像腐烂的果实,那是被乌鸦和野狼啄食过的痕迹。

努尔哈赤的军令,“京观”赫赫。

雪粉簌簌落下,覆在不瞑目的眼球上,嵌在被砍断半截的脖子里,填满了被剖开的胸腔腹腔。

一股强烈的酸腐腥臭气,混杂着粪便被冻硬后的怪异味道,顺着凛冽的风,凶猛地钻进了袁崇焕藏身的石缝。那是尸堆经久不散的气味。他再也忍不住,弯腰剧烈地干呕起来,喉管灼烧般疼痛,胃袋抽搐着,却只吐出一点苦涩冰凉的涎水。

他靠在冰冷刺骨的石头上,身体筛糠般抖着。那不是因为寒冷,是更深邃的东西抽空了骨髓。风在石缝中回旋呜咽,像是无数屈死的魂灵在哭号。手中紧握的那柄黏着老卒热血和油脂的铁尺,沉重冰凉得如同寒冰地狱里偷来的罪证,指尖能清晰触摸到血液干涸结痂带来的粗糙凹凸感。

一种从未有过的力量,如同被深埋地底的根须,于这极寒的死地无声破开坚冰。袁崇焕慢慢抬起头,石缝外,是无尽的白色炼狱,那些绝望的京观如同黑色的墓碑刺向灰暗的天空。他的眼神,不再是书卷堆里磨出的温润锋芒,而像被打磨得只剩下一线、足以切开冰层、也足以切开血肉的尖锐。

书箱里的那些墨香犹在的纸页,那些论述如何“上兵伐谋”如何“兵不顿而利可全”的锦绣华章,此刻在鼻端浓重的血腥气和尸臭中,显得如此苍白可笑,遥远得像隔世的梦呓。

石缝外,后金兵粗嘎的笑骂随着风飘来,铁器撞击着石头的闷响,伴随着马匹不耐的嘶鸣。他们似乎在砍下某个残兵的腿骨,也许是当柴火?笑声里带着一种屠夫查看新宰牲口的漫不经心。

袁崇焕闭上眼,喉结滚动了一下,将那翻江倒海的呕吐感强行压回腹中。手背在粗糙的石壁上蹭过,留下一抹暗红。

那一刻,京观狰狞于外,忠骨零落于内,书生意气与铁血杀伐相遇,碾碎的是过去的认知,而在这冰原废墟的深处,有什么东西被铁尺上的余温悄然唤醒,沉重且粘稠地攀附于灵魂之上。

第一章·南士北望

岭南的风,永远挟裹着湿漉漉的泥土气和浓得化不开的草木生息。崇祯元年的早春,细雨如织,密密匝匝地落在东莞水乡的石板桥头,落在蕉叶上,落在袁崇焕伫立良久、青衫微湿的肩头。他负手站在临河的檐廊下,不远处河心的小船里,船娘咿咿呀呀的咸水歌调子顺着氤氲的水汽软软地爬过来,钻进耳朵里,却激不起半分往日的温润心绪。

眼前,是他的家。

祖上传下的三进老宅,乌瓦粉墙,在雨中显出几分被岁月洗刷后的陈旧。庭前那棵逾百年的老榕树虬枝盘错,浓密的树冠在细雨中如同一柄撑开的巨伞。青碧的苔痕悄悄漫上墙根、阶石,又被淅沥的雨水洗刷得分外鲜亮。一切都熟悉得仿佛昨日,却又陌生得恍如隔世。离家时,是踌躇满志的一科进士,金榜题名,衣锦还乡;归来时,却是新帝践祚不久,自己因言官弹劾“居功自傲”而被罢官去职,赋闲待罪的落魄书生。

朝廷上的明枪暗箭比辽东的刀锋更寒凉刺骨。

“……崇焕,你便是那海瑞?学他不合时宜,妄言清军田亩,得罪了……”厅堂里,叔父袁玉佩的声音不大,但那份沉沉的忧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气透过虚掩的房门,混着檀香和霉变的微潮气味,幽幽地渗进回廊。他叔父是个谨慎的人,一辈子在乡绅名望和赋税盘剥之间小心求存,最怕子弟行差踏错连累宗族。

袁崇焕伫立在阴冷的穿堂风里,看着中庭天井落下的一小方灰蒙蒙的天空。雨水斜织,如千万支冷箭扎在院角的芭蕉阔叶上,发出细碎急促的“啪啪”声,如同鼓点敲在心头。他抬手,指尖轻轻拂过花窗格上精美的“岁寒三友”木雕,那雕工极是精细,松皮的粗糙、竹节的劲挺、梅花的遒劲,都清晰可感。这宅院每一寸木石都浸透了袁氏耕读传家的体面,也框柱了他三十余载的光阴。

“体面……呵。”一声极低的自嘲从袁崇焕紧抿的唇间逸出,被檐下的雨声盖过。就在方才,县里税吏那对三角眼和刻意扯高的嗓门还在眼前晃动,“袁老爷!朝廷催缴,辽东平贼饷!一个子儿不能少!”那眼神里的轻慢,比起当年广宁城墙上对着熊廷弼如狼似虎的后金兵马,竟无二致。只不过那时拼杀在前的,是真正的勇士;而今在他家乡门前耀武扬威的,不过是披着官服的豺狗。

他转身,廊下的阴影里摆着一卷摊开的舆图。那是他回程时特意拓下的《九边图》,纸质粗糙厚韧,边角已有磨损。图上,从蓟镇蜿蜒到辽东诸城卫的墨线,在他眼底扭曲、放大,最终凝固成一片触目惊心的赤红——那是萨尔浒十万大军的血,是铁岭卫、开原城无数军民的无头尸首堆成的“京观”,是被焚掠屠戮的辽阳、沈阳!

那些地方没有悠扬的咸水歌,没有细润如油的烟雨。辽东的雪是血染的,风带着骨头的碎响。

“老师……”一个清朗的声音带着点怯意在他身后响起。是年轻的门生,东莞本地秀才梁稷。他捧着一卷线装的《孙子兵法》,看到袁崇焕望着舆图阴沉如水的脸色,后半句话吞了回去,只怔怔地看着恩师僵直的背影。梁稷眉目间尚有少年未脱的稚气,眼神是岭南读书人特有的清澈,带着涉世未深的忧虑,像是刚刚学会在风雨里睁眼的雏鸟。

袁崇焕没回头,只是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沿着舆图上那条标示长城的粗重墨线缓缓划过,指尖最后重重按在图中央那个醒目的“山海关”三个小字上,停顿良久。冰冷的图纸似有千钧重量。

“纸上谈兵?”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像滚过一层粗砺的砂石,“总好过……坐视河山尽墨!”最后几个字是从齿缝里迸出的,带着岭南口音特有的齿音,却又像沉重的鼓槌,砸在这春雨微湿的檐廊之下。

就在此时,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碎了宅院外的静谧,蹄铁溅起的泥水声分外清晰。一个满身泥泞、驿卒打扮的汉子几乎是滚鞍下马,踉跄着冲到大门前,胸口剧烈起伏,嘴唇青紫,喘息着断断续续地嘶喊:“大人……京城紧急塘报!广宁……广宁也丢了!辽东经略熊廷弼……王化贞……一同下狱论死了!”

轰隆!一声春雷猛地在天际炸开!惨白的电光瞬间将天井、老榕树、花窗格映得一片妖异的亮白,旋即又被更大的黑暗吞没。

整个袁府瞬间死寂。厅堂里叔父的絮叨戛然而止。梁稷手中的《孙子兵法》“啪”地掉落在被雨水打湿的石板上。袁崇焕如同被那道炸雷钉在了原地,搭在图上的手猛地攥紧,将坚韧的舆图一角狠狠抓破。

雷声余波滚滚而过,只剩下一片令人心悸的哗哗雨声。

过了许久,袁崇焕缓缓转过身。雨水顺着屋檐急坠,在他身前挂下一串水晶帘幕。雷光早已隐没,庭院深处是沉沉的黑。他的脸掩在檐廊更深重的阴影里,只有一双眼睛在昏暗中异常地亮,那光不再是往日的清正温和,也不再是赋闲时强抑的黯淡。那是一种冰层破裂后刺出的、不顾一切的执拗。

“去找何伯,”袁崇焕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像在冰面上刮过,刺骨寒凉,“备马。”

“老、老师?”梁稷愕然瞪大眼睛,声音颤抖,“外面雨大,天也快黑了……”

“备马!”袁崇焕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刀刃擦过金石,不容半点置疑,“入夜前,赶到省城!”

梁稷浑身一抖,不敢再问,急忙转身奔向偏院马厩。

厅堂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叔父袁玉佩脸色煞白地站在门口,看着自家侄子雨中模糊却如标枪般挺直的背影,嘴唇剧烈哆嗦着,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化作一声沉重又无力的叹息,在雨声中淹没。

马蹄声踏破雨幕远去。袁府重新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静默,只有雨打在百年榕树上的沙沙声,如同万千鬼魂在夜色里窃窃私语。

三日后,京师紫禁城,暮春午后微燥的空气也滤不去一份人心惶惶的躁动。乾清宫暖阁紧闭,新登大宝的少年天子崇祯帝朱由检正伏首于堆积如山的奏章之间,眉头紧锁。阳光透过窗棂上的明黄绡纱,在他年轻却已显疲惫的脸上投下道道暗影。龙袍袖口几不可察地抖着——辽东连丧大将重镇的消息像无形的寒冰,一层层裹紧了他初登帝位踌躇满志的心脏。

“陛下,”司礼太监王承恩轻手轻脚捧来又一摞奏本,细声禀报,“吏部文选司送来的举荐名单到了。议辽东事人选……”他刻意停顿,偷眼觑了下天子的脸色。

崇祯烦躁地挥了挥手,头也未抬:“朕哪有工夫一个个看!谁有胆去?谁又敢保他不负朕望!”声音里有着少年人强行压抑却仍泄露的怒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急。

王承恩垂首应是,正要退出。

殿门外值守的小内侍却疾步入内,在王承恩耳边低声急语了几句。王承恩眉峰微蹙,显出几分意外,旋即又恢复了低眉顺眼,趋前两步,声音放得更缓更低:“启禀万岁爷,宫外递进一份奏本。”

崇祯从奏章堆里抬起布满红丝的双眼:“嗯?谁递的?”

“原邵武知县……袁崇焕。”王承恩清晰地吐出这个名字。

“袁崇焕?”崇祯眉梢一扬,眼中闪过一丝困惑,很快又被凝重取代,“朕记得……此人前朝曾任兵部职方司主事,在辽东呆过,是条敢言的……硬汉?不也是……罢官归乡了么?”他有些记不确切这人的具体履历和最终去职缘由,只知道他曾在辽东事上有过激切之言。

“正是此人,”王承恩躬身,“人已在午门外递本请见,声称……有平辽方略,当呈御览。”

“哦?”崇祯身体微微前倾,眼神锐利了几分。敢在这个节骨眼上自己跳出来请缨的,不是傻子,就是真有几分胆气。他沉吟片刻,手指在御案上轻轻一敲,“取奏本来。”

王承恩呈上奏本。年轻的皇帝翻开那略带着风尘气息的折子,粗砺的纸张和挺拔如刀锋般的墨迹映入眼帘,文字间无丝毫媚骨,唯有冷静到近乎冰冷的分析与孤绝的豪气扑面而来。字字如铁,笔笔如刺。

“……守关外以捍关门,须先守宁远、前屯二城。前屯隶总兵赵率教,整顿兵马可守。宁远为扼要之区,城垣未修,宜急筑新城,驻兵以扼山海之咽……崇焕虽南人,肝胆未冷,乞陛下假兵马钱粮,予臣专阃之权……辽东可复,鞑虏可逐。”

每一句“守”,每一个地名,都像钉锤敲在紫禁城的金砖上,笃笃作响。

崇祯逐行读罢,执本的手久久未动。暖阁里静得可怕,只有铜壶滴漏单调的“嗒…嗒…”声。年轻的皇帝脸上并无明显的震动,他只是用一种极其专注、极其锐利的目光,在“乞假兵马钱粮,予臣专阃之权”这行字上反复巡睃,仿佛要将每一个墨点都勘破。

不知过了多久,崇祯缓缓合上奏本,放回御案。他的指尖划过奏本粗糙的封面,仿佛在掂量一份沉甸甸的风险与承诺。

“传。”他终于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金铁相击后的余韵,“乾清门外偏殿,朕要见见这个……袁崇焕。”

王承恩心头微凛,陛下没说宣谕,用的是“传”、“见见”。他不敢多言,躬身:“老奴遵旨。”悄然倒退下去安排。

片刻后,乾清门外东侧一处相对肃静的偏殿。袁崇焕一路急行入京带来的风尘并未洗去,此刻被内侍引入这皇城深处的肃穆所在。殿内檀香浮动,铺地的金砖光滑如镜,映出他青衫布履的身影和一张因连日奔波略显憔悴却依旧棱角分明的脸。

崇祯皇帝没有坐在御座上。他屏退左右,只留王承恩远远垂首侍立在殿角阴影里,自己则背对着殿门,负手站在一扇大开的雕花朱窗之前。窗外的阳光泼洒进来,将他绣着金龙的常服背影勾勒得格外挺拔,却也隔绝了正面的表情。

年轻的帝王正在眺望宫苑远方一抹新绿,那是棵高大的白皮松。

“袁卿,”崇祯没有回头,声音平平响起,不高不低,在这空阔的殿宇中带着一种奇异的回响,“你奏本中说,要守宁远,筑新城?”

“回陛下,”袁崇焕撩袍跪地,一丝不苟行君臣大礼,膝盖碰到冰凉的金砖,心中却是前所未有的澄澈笃定,“正是。宁远依山傍海,为山海关前最冲要之门户。新城若立,坚若磐石,足以扼敌咽喉。关外有宁远支撑,关门可安,辽西可复。此乃固守根基、徐图进取之上策。”

他声音清朗,条分缕析,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坚若磐石?”崇祯慢慢转过身。殿外的阳光照亮了他年轻的脸庞,眉宇间那份刻骨的忧虑和紧抿的唇角带着超出年龄的沉郁。他踱步到袁崇焕面前一步之遥停下,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这张写着风霜与执拗的脸。“朕闻建虏铁蹄凶悍,萨尔浒十万天兵尚且一溃千里,熊廷弼、王化贞亦不过如此。一座孤悬于外的新城,如何当得起你口中‘磐石’二字?又如何能抵挡努尔哈赤举国之兵?”

他的目光鹰隼般锐利,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股无形的、足以令普通官员两股战战的压力。那压力并非来自于厉声呵斥,而是来自一个年轻皇帝急于证明自己又深怕再次被辜负的沉重心思,来自那些已化作焦土的重镇和无头经略的惨剧。

袁崇焕并未因这直面君王的威压而有半分退避。他依旧跪得笔直,迎视着天子的目光,眼神锐利如出鞘之剑。

“萨尔浒之败,败在分兵冒进,败在将不知兵!熊、王二公,其过亦在掣肘太多,方略不一!辽东非无可用之兵,而是苦无敢战、能战之将!”他略略提高了声音,字字铿锵,“宁远立城,非孤注一掷。需择选精兵,厚其粮饷,整肃纪律。使士卒明死生之地,知主将之意。城成之后,坚壁清野,据城固守。建虏攻城之长技,无非炮矢。臣在闽地曾见佛郎机(葡萄牙)红夷大炮,其威力巨甚,若在宁远城墙安置此等利器……”

“炮?”崇祯的眉头锁得更深,打断了他,语气里带着一丝本能的不信任,甚至是一点急躁,“此等番邦器物,素无可靠验证……岂能托以国门重镇之安危?倘若有失,朕如何面对……”他下意识地向门外望了一眼,似乎那里有祖宗的英灵在注视着他,“如何面对天下臣民?”

袁崇焕心下一沉。皇帝的眼神,对“番物”那近乎本能的拒斥与疑惧,让他几乎看到了一座无形的大山。他知道,此刻再多的理论已是空谈。他猛地将额重重抵在金砖之上,“砰”的一声轻响在殿内回荡。

“陛下!”他的声音因压抑着情绪而微微发颤,却更加决绝,“臣敢问陛下!若失辽东,山海关外千里沃土,百万生民,尽沦为鞑虏牧场!若失山海关,京畿重地即暴露于胡马铁蹄之下!红夷大炮虽为番物,却是克敌制胜之至宝!请陛下思之!祖宗江山社稷,黎民安危,岂可因循守旧,畏葸裹足!”

殿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香炉里一束线香无声地燃尽,细长的白灰悄然折断跌落,发出极轻微的“噗”一声。侍立殿角的王承恩眼皮重重一跳,头垂得更低,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滚:这袁崇焕……好大的胆气!竟敢直问陛下!竟敢以宗庙社稷相质!

崇祯脸上骤然没了表情。他站在那里,目光却像是穿透了袁崇焕的身体,望向虚空深处,又仿佛在品味刚才那“祖宗江山社稷”几个字在舌齿间残留的份量。少年的胸口明显地起伏了一下,沉默如同冻结的冰块,在偏殿内堆积。

良久,良久。

直到殿外树梢上的一声鸟鸣,尖锐地划破了这片几乎凝固的死寂。

崇祯帝倏然抬手,指向殿外,声音又冷又硬,如同从冰缝中凿出:“袁崇焕!”

“臣在!”

“你给朕记着!”崇祯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刺痛又被孤注一掷的决心灼烧出的尖锐,“宁远新城若立,朕给你兵将粮饷!筑城、铸炮、御敌之事,朕亦许你便宜行事!但——!”

他眼中精光暴射,向前踏了一小步,几乎逼近袁崇焕身前,语速陡然加快,每一个字都像淬了火的铁钉,狠狠楔入:“但你亦给朕记死了!宁远城在,则关内在,则社稷安!若是新城未成便失于敌手……”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冰寒刺骨的狞厉,“或是……城破之日,你便自行提着首级来见朕!绝无二话!否则……”他后面的话没说完,但那森然的目光扫过袁崇焕的脸,其意不言自明。

殿角,王承恩的呼吸几乎停顿。那“提着首级来见”的决绝,让他脊梁骨窜上一股寒气。

袁崇焕没有抬头。额下冰凉的金砖质感清晰地印在皮肤上。大殿外阳光刺眼。他缓缓地,却异常坚定地再次将前额叩在金砖之上。发出的轻响,如同命运的印鉴重重盖下。

“臣……领旨!”声音不高,却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年轻的皇帝死死盯了他几息,胸膛剧烈起伏着,仿佛刚才那番话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最终什么也没说,猛地一拂袖袍,带着一股凛冽的寒风,转身大步走向殿后,常服袍角的金丝团龙在炫目的光线里扭动了一下,迅即隐入内殿更深重的阴影中。

袁崇焕这才缓缓抬起头。额头上留下一个清晰的红印。他扶着膝盖,一点点站直身体。双腿因久跪而有些麻木。偏殿空旷,檀香灰冷。御案上那份他亲笔所书的奏章封面,几个遒劲的字在透过窗棂的光束下显得格外清晰。他收回目光,转身,大步走向殿外刺眼的阳光。青布衣衫在殿门口被猛烈的光亮吞没前,勾勒出一个决绝的剪影。

通往宫门的长长甬道上,阳光灿烂得有些失真。袁崇焕一步一步走得极稳,只有藏匿于广袖内的双手,指尖因过度用力而深深陷入掌心软肉,留下几道清晰的月牙印记。宫墙绵延似无边,琉璃瓦顶闪耀着耀眼却冰冷的光芒,投下的阴影如同一线笔直的天堑,将他走出的道路无情地分割、挤压。每一步落下,鞋底踏在平整的青石上,发出的声响都异常巨大,仿佛应和着他胸腔里那沉重如金鼓般的心跳。

王承恩无声地跟在他侧后几步之外,脚步轻得像狸猫,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是宫中太监特有的恭顺面具,眼皮微微耷拉着。刚才偏殿中的杀机四溢似乎从未发生过。直到将要走出内左门,步入相对开阔的外朝范围,老太监才紧走两步,凑近袁崇焕身边,嗓音压得极细,像根丝线悄悄钻进他耳朵里:

“袁老爷……”王承恩的称呼客气却疏离,“前头就是兵部职方司衙门了,老爷您得去领凭验关防。老奴……斗胆多说一句,”他目光下垂,似乎在盯着袁崇焕衣袍下摆卷起的一点灰尘,“宁远离山海关四百余里,那地界上……”他刻意顿了顿,气息放得更缓,“鞑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老爷要去开府建牙?那里眼下……连个夯土的草棚都还……还没影呐!陛下那‘提着首级’的旨意……老爷得细想清楚啊!”最后的“细想”二字,带着一种混合了忧虑、探询甚至是……某种暗示的古怪腔调。

袁崇焕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他只是侧过头,瞥了一眼身边这位在宫闱中沉浮了大半辈子的老太监。那张堆砌着谦卑的脸上,细密的皱纹沟壑里,眼神却是异常的复杂。袁崇焕忽然轻轻勾了一下嘴角,那笑意极其短暂,如同刀刃被阳光照了一下,很快又沉入眼底的寒潭深处,再无波澜。

“谢公公提点。”他应了一声,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任何心绪波动。说完,径直向守卫森严的兵部衙门方向走去,再也没有回头。阳光依旧炫目,将他孤长的身影拖得更长,在威严的宫墙之间,如同一柄倔强刺破地面的锈蚀铁枪。

王承恩停在原地,望着那抹毫不迟疑的青衫背影渐行渐远。他抬手用袖口擦了擦干燥的眼角,那动作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掩饰。老太监脸上那层恭顺的面具终于松弛了一丝缝隙,露出一丝极隐蔽的惘然和……几乎不被察觉的叹息。很快,他又重新挺直脊背,脸上恢复了那种宫中贵人特有的温润平和,转身沿着原路悄无声息地退回宫苑深处,脚步落在地砖上,又是那轻得几乎不闻的沙沙声。

小说《铁血忠魂:袁崇焕蚀骨焚天》试读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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